为秦沾安排下住处,赵虎便离开了。
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秦沾轻轻抚摸着缎面的被褥,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腰部一松,身子便软软躺了下去,一阵阵困倦与疲惫也cháo水般的袭来、他真想在这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忘记那些烦恼事。
但就在沉入美梦的那一霎,他狠狠地一咬嘴唇,鲜血便无声流了出来,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忽得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攥着双拳,秦沾无声嘶吼道:“昔rì韩信受胯下之辱,只为留此有用之身以报国,却不是要当这笼中的金丝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即使最坏的人,也往往认为自己是对的。
起身向帐门大步走去,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腰杆也渐渐佝偻起来,到了门口时,已经恢复成起先那种卑微模样,对两边的门卫道:“二位大哥,小王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可以吗?”
两边卫士看他一眼没说话,却让开了去路。
“谢谢啊。”秦沾客气的道谢,便踱步出了帐篷,在营地中闲逛起来……他告诉自己:‘我是在向敌人学习,等着将来雪耻用!’便心安理得的散起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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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万齐军的营寨,规模可想而知,置身于一座座蘑菇似的营帐之间,秦沾很快迷了路,但又不想多看齐人的冷脸,索xìng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心道:‘总能找到地方的。’
结果转了两个多时辰,愣是没找到自己住的那旮旯,倒累得他双脚灌铅、口干舌燥,正要忍不住找人问问,却发现眼前霍然开朗,原来已经走到了营地边上……他看到了一个大坑和那些被他抛弃的秦国俘虏。
确实是抛弃,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他选择与他们同生共死,八成会被叛徒出卖。且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叛徒很有可能会先杀了他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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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些人正面朝中军帐方向跪着,听一个小校宣读百胜公的上谕:“尔等既为战俘,本应速死,然我百胜公慈悲为怀,仅以劳役处之,实乃千古未有之大宽宥,为何尔等竟恩将仇报,烧我农场、杀我守军、劫我城池、掠我州府,似尔等这般暴虐匪类,合该千刀万剐!”
视线从诏书上抬起,冷冷看着跪在坑里坑外的数万俘虏,那小校沉声道:“元帅有令,命尔等解下腰带,两两一对互相绑了。”
挖了三个时辰的大坑,俘虏们早就体力透支了,只想着赶紧吃点东西、休息休息,虽然有人问:“这是要做甚?”但小校早有说辞,翻翻白眼道:“带你们去战俘营吃饭,又不是第一次当俘虏了,还这么不懂规矩!”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秦军俘虏们只好照做……
见俘虏已经互相捆好,小校嘴角抹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目光转向上谕,接着念道:“一欸我天兵神降,尔等便魂飞魄散、背主投降,简直是无耻之尤!是可忍,孰不可忍!吾不灭之,天厌之!!”说着把那大红sè的上谕往人群里一扔,沉声道:“动手吧!”
秦国俘虏们呆住了,齐军的弓弩手却已经纷纷松开弓弦、扣动扳机,shè出致命的羽箭,登时shè倒了一片。
鲜血惊醒了呆滞的俘虏,他们尖叫着、哭号着、拼命爬出坑去,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撞,但无论哪个方向,都会遇到齐军守备森严的军阵,要么被长矛刺死、要么被撵到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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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沾站在栅栏之后,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切,满眼是血腥的杀戮、无力的挣扎;满耳是痛苦的惨嚎、无助的哀求,鲜血在漫天飞溅、生命被无情藐视、屠杀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秦沾彻底傻了,就连裤裆一热,也没能察觉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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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持续了半个时辰,惨叫声才渐渐小下来。
秦国俘虏在之前便已经断炊三rì了,又被齐国人连逼带骗的挖了个超级坑,体力彻底被掏空,即使想作困兽斗,也没有那个力气了……小部分俘虏被直接杀死,更多的却被撵进了大坑之中……
这时,齐国的民夫出现了,他们推着独轮小车,将一车车泥土倾泻进大坑之中。原来从一开始,赵无咎便要将这五万多人给坑了……
坑里的俘虏们肝胆俱丧,不停的哀求、不停的磕头求饶,但齐军将那大坑团团围住,用长枪弓箭将想要爬上去的俘虏shè杀,神情漠然如看一群猪狗……
随着一车车的沙土垫下去,大坑越来越小、越来越浅。已经有许多俘虏被活埋,即使那些暂时未死的,也彻底放弃了挣扎、停止了哀求,一个个神情木然的等着被埋葬……
一直到下半夜,最后一车黄土才倾泻而下,那活埋了五万五千名秦国俘虏、以及一万多具尸首的大坑终于被填平了。
打着火把绕大坑一圈,那小校吩咐道:“再检查一遍,就可以收队了。”自个便转身回营,向百胜公复命去了。
但兵士们一个个目光呆滞,仿佛没听到他的命令。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齐兵纷纷爬在地上呕吐起来。待吐完之后,便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吵、有人闹,甚至有人扭打在一起相互撕咬,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如夜枭般的尖叫哭号声在夜空中环绕,一直到了天亮,才逐渐安静下去。
这种惨无人道的屠杀,对杀人者同样是巨大的摧残。只要还算是人,这场景便会折磨他终生,令其至死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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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十九年九月十五,秦沾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醒来,那场屠杀已经过去四天了,他也已经跟随大军向西拔营一百里。但那些死者的冤魂却如附骨之蛆般的缠绕着他,只要一闭上眼,数不清的残肢断体便会从四面八方跳出来,鬼哭神嚎的向他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