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车人被重新带引回府,张氏等人也隐约察觉到谢荣这次吩咐他们回去有了些不同,即使谢荣父子不说,一股莫明的不安也开始笼罩在四叶胡同上方。王氏最为惶恐,直闹着要自己一个人回清河去,而黄氏只是频频冷笑。
十年前他们拥有一个多么蓬勃向上的家,而十年后,他何以落得如此狼狈?
黄氏的冷笑像一根根尖刺扎在谢荣的耳膜里,他拔不出来也忽略不过去,他抱着脑袋坐在圈椅里,感觉秦方的到来便已经指给他前方的道路就是悬崖!
可是他有退路么?他的身后是油锅,是火海,是豺狼猛兽,他退回去也是必死无疑!
“老爷,该早朝了。”
采薇的声音在面前迟疑响起,谢荣抬起头来,一张俊秀的面容顷刻老了十几岁。
与四叶胡同同样透着萧瑟之气的,是七先生所在的院子。
随着深秋到来,院子里的花木已然渐渐枯黄,落叶像蝴蝶一样随风在半空飘荡。
“我真不喜欢这样的季节,别人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在我看来,却也象征着生命力的失去。”
七先生站在窗前,声音与这院子一般萧索。
谢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早上的事,他晌午就知道了。从晌午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谢荣是他如今最有力的伙伴,他可以想象出来他的心情,步步为营,却步步挫败,谢荣的失败也佐证着他未来的险阻。
他该怎么办?二十九年来他头一次这样问自己。
他坚信自己这辈子是为复仇而生,所以从来不曾怀疑过要走的路,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失败的一天。从六岁起。他就开始计划,从十二岁起,他就开始真正布署。他这辈子欠的情太多,担子太重。他不能不把方方面面考虑到。
有时候只是为了一次简单的追踪,他也会反复地推敲十几遍,为了一次出行,他会在沿途设下无数个遇险脱身的方式和地点,他第一次感到事情出乎他意料之时是设计殷昱杀死谢棋那次,他没想到皇帝与殷昱暗中竟有勾结。
而后局势一再失控,直至最终由由季振元的死而暂停。
但是那样也不及这次重新出山来得被动和意外,如果没有殷昱他们布局劫走殷磊和丁峻。他依然会蜇伏在暗中,用以逸待劳的方式等待着最后的胜利。可是殷昱的招太损,逼得他坐不住,他一动,殷昱动作幅度就更大,他不得不应对,不得不寻找帮手。
现在,他每走一步都是在被殷昱推着走,除了被动的往前,他居然没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
“谢荣已经被盯上。先生,咱们得尽快下手了!”
刘祯忧虑地说。
七先生拈起落在窗台上一片红枫,端详了两眼。转过身来,“这两日找个安全的机会传话给谢荣,让他把太子的病情悄悄散播出去!”
谢琬从温禧王府回来之后便推去了一切应酬,只为掌握谢荣这边消息。
武淮宁隔三差五就会过府来禀报一番:“皇上前几日让谢荣一个月内将通州河河段负责修复好,他这几日焦头烂额,四处寻找能力上佳的工匠赴任,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任务,只要咱们拖下去,他误了工期。那么不必王妃动手,他也定然会遭贬斥。”
“一个月太久了。”谢琬摆摆手。“我等不了那么久,他留多一日就有多一日的风险。再说河工上的事乃是民生大事,又岂可拿这个来作为拿捏他的手段?”
武淮宁惭愧低头,“是在下顾虑不周。”
谢琬看了他半刻,说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等你观政期满,我会请示太子殿下,将你调去行人司或者翰林院里任个官职,你看可好?”
武淮宁惊喜地抬起头来,连忙撩袍跪下:“如若当真,那在下就谢过王妃了!”
谢琬笑着唤起。
武淮宁拂拂衣襟叹道:“不瞒王妃说,从政这条路真不适合我。研究研究音律学术什么的还成。”
谢琬点点头,敛了笑容,又道:“但是眼下谢荣这件事你必须得盯好。前不久户部不是拨了笔款子给他吗?你让他……”
“王妃!有好消息!”
正准备交代下去,秦方周南突然打门外风一样冲进来,手里高举着个竹筒,兴奋地道:“拿到七先生跟谢荣勾结的证据!王妃请看!”
听到这句话,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谢琬紧随着把三寸长一个小竹筒接过,一看竹筒表面刻着七先生的微识,连忙仔细地挑开一头封蜡,屏住呼吸从里头抽出张纸来!
“果然是写给谢荣的!”谢琬声音微有抖动,这下好了,连设计让他往里头钻都不必了!而纸上七先生却是让谢荣把太子的病情给宣扬出去……“送信的人可曾捉到?”
“方才已经交给了王爷,谁知他服毒死了。王爷让小的们把这个交给王妃!”
“很好!”
谢琬点头,七先生已经探得了太子的病情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要谢荣在这个时候把事情宣扬开来,这个事如果传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堂大乱,无风不起浪,到那时就算是避谣也晚了!看来七先生果然已经被逼急了,准备要趁乱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