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贺王府主动请旨捉拿通敌卖国的罗毅清,随即圣上宣召我等入御书房商讨朝政。”许衡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慢悠悠地把这几日京中的变故一一道来,看似是在同许执交流沟通,实际上却是等许樱哥进去之后才说起来的。
这几件事彼此之间有关联,康王妃入宫觐见皇后,自不会只是去喝茶问安的,多半是为了张仪正被刺之事去鸣冤示弱,而皇帝在中宫停留了近大半个时辰之后贺王府便请旨捉拿罗毅清,更是双方互相角力之后得来的结局。罗毅清是贺王府的左膀右臂,却被贺王府亲自出手舍去,那就应是贺王府占了下方。许樱哥正思忖间,就听许执极小声地道:“父亲,最近有传言,道是圣上有意伐晋。不知真假?”
许衡沉默地点了点头。
许樱哥的一颗心顿时凉透。她抬头看着坐在上方的许衡,手脚冰凉。
许衡悲悯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宫中透『露』出某种意愿,昨日也没有人会如此刁难你们。”从前许家不偏不倚之时,贺王府不曾针对过许家,唯一一次冲突便是在公主府中张仪正欺辱许樱哥后敬顺县主的挑衅。再之后便是昨日傍晚的突发事件,这次的挑衅警告更为血腥直接。为什么贺王府会采用这样的方式?自是因为他们认为局势在朝着对他们十分不利的方向发展,而他们无力改变来自宫中的某种强横有力的决定,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向许家表达他们的意愿。
姚氏手里的帕子顿时被冷汗浸透,她担忧而张皇地看向许衡:“难道是?”
许衡沉声道:“做父亲的,只要不是真的想要儿子死光光,打成一团给仇人看笑话,那自然是这个儿子吃了亏,那便要做出些补偿安抚安抚才是。何况,现下即将伐晋。”皇族张氏这一家子在某些方面兴许很荒唐。但他们都很骁勇善战,十个皇子皇孙里至少有过半是猛将。贺王府和康王府正是此类佼佼者,大战将即,内『乱』无疑于给晋机会。晋与大华本是死敌,皇帝绝不会容许,所以不能再坐在一旁吹着凉风听着小曲看儿子们的笑话,他需要更多的平衡牵制。
此一时,彼一时,许家终究成了帝王权术的一枚棋子,前些日子还在为许家拒婚而赐金筷子。如今却要把许家的女儿当成是补偿平衡的筹码。帝王只要看到自己想要的,哪里又管得了你是否愿意?何况能够嫁给受宠的皇孙,那可是荣幸,谁敢不从?识趣的自当是笑着嫁入康王府才是。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许樱哥的嘴唇轻轻颤抖起来。姚氏老大不忍,忙过去搂她入怀,轻声道:“先听你父亲怎么说。”
“伯父,伯母……”许扶擦着额头上的汗大步走来。刚进门就感受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脚步一顿,狐疑地看看许衡。又看看许樱哥。
许衡道:“济困来了啊?坐,都坐。”
许扶却不敢坐,只管紧张地看着许衡,多事之秋,大家心里的那根弦都是紧绷着的,很容易就往最坏处去想。
许执忙过去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再说。”
许衡的目光在许扶、许樱哥的脸上缓缓扫过,在他们清秀的眉眼、挺拔的身形上依稀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他轻轻叹了口气,郑重无比地道:“趁宫中旨意未下,你们走吧。逃到晋地绛州老家去。我来安排。”
许执的手抖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姚氏眉尖微蹙,咬紧了唇,却无一人说反对。若是杏哥,嫁便嫁了。因为她是许家的女儿,可樱哥不是许家人,不该为许家的荣辱承担太多。
许扶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许衡,又看看姚氏和许执,沉声道:“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许衡微微一笑,轻轻拂了拂袖子:“不用替我担心,我有的是办法。”
许樱哥涩然道:“敢问爹爹的办法是什么?”
许衡缓缓道来:“人若死了,他们能把死人如何?”
许樱哥苦笑:“万一有心人要验尸呢?且不论这世上是否有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便是有,仓促之间哪里又能找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康王府哪里是真的看上了女儿,非我不娶?他们要的是许家女儿,我走了,梨哥正好顶上。以梨哥的『性』情,嫁给那个人,迟早都只怕是个死,爹和娘能替二婶娘做主么?”越说到后面,许樱哥越涩然,每个字都苦涩不堪。她不是天真少女,不会认为许衡智谋天下无敌,可以为所欲为。正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许衡凭什么可以活到今天?凭什么可以得到皇帝的信任,身居要职?那是因为他从始至终犯的都只是文人的小『毛』病,而不是大『毛』病,他从没有超越过皇帝能容忍的那条线。先不说兵荒马『乱』,她能逃到哪里去,且,谁说她吃喝享受尽了便可以甩手一走了之的?
“梨哥还小,落不到她的头上。”许衡看着许樱哥轻轻笑了起来,已是知道她所思所想:“你能想到这些,我便已很欣慰。若是要你死,我便自当安排妥当,找个最合适的理由,找到最妥当的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