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篱起身拱了拱手,“确实有要事,今儿不得不登门拜访。”
“请坐。”张绍天指了谢东篱刚才坐的位置,自己走到书案的另一端坐下。
谢东篱坐了下来,外书房的大门悄然关闭,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孤灯如豆。
张绍天露出征询的神情。
谢东篱也不拐弯抹角,身子往前探出,敲了敲面前的书案,压低声音问张绍天:“我想问问你,对你娘亲张老夫人的事,知道多少?”
张绍天心头凛然,面上不露分毫,淡笑着道:“我娘怎么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着三不着两,跟你岳母都不对付,所以我们才分家的。”
谢东篱失笑,往后仰靠在大圈椅上,盯着张绍天仔细打量:“张副相,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娶了袖袖的娘亲,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吧?”
“这是自然。”张绍天很是不悦,“我对她的天日可表。你应该知道,当日我本来是想陪她一起去死,才不顾一切撬开了她的棺材,才发现她原来还没有死,只是被人活埋……”
谢东篱微微点头,“我听袖袖说过,这件事,多亏了有你。”
张绍天为了沈咏洁,在大好的年华里离家十年,一直待在江南看护她。
而那十年,应该就是张家跟北齐联系最猖獗的时候。
谢东篱用手支着头,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
北齐锦衣卫最后一批潜伏的间者临死的时候交代的东元国内奸里面,最引人注目、最显赫的人,就是张家老夫人。
她本来就是北齐贵女,嫁到东元国,没想到还是不忘故国,就连当年的张老副相,也被她蛊惑,两个人就成了北齐在东元国权位最高的两个探子……
这一段纠葛要公开出来,东元国的五相世家,就又要少一个了。
王家已经满门抄斩,现在又要轮到张家?
谢东篱眼神闪了闪,慢慢盯着张绍天双眉之间的位置,看了进去。
张绍天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突然打了瞌睡,还是自己突然头晕目眩,总之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弃他而去,就跟死了一样。
当然,这种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就跟一个恍惚一样。
夜深人静熬夜的时候,这种感觉最多。
谢东篱也有些累了,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家的事,应该都是瞒着你的吧?”
张绍天苦笑着点点头,“我跟大哥、二哥,还有娘亲他们的看法不同,所以当初我一直在外头,后来去追咏洁,也跟他们就更加不熟悉了。”顿了顿,张绍天还是追问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到底是一家人,他一点都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谢东篱摇了摇头,“我不能对你说得很仔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一旦抖出来,张家的百年基业,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这么严重?”张绍天脸色倏然就变了,“难道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转圜?如果有人跟北齐勾结,出卖东元国的利益,你说,要如何转圜?”谢东篱毫不客气地说道,“幸亏你们分了家。不然的话,我只有劝岳母跟你合离,连你那小孩都无法保全。”
“什么?!”张绍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得站了起来,两手撑在书案上,急得不得了,“东篱,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不能空口无凭!”
但是想到谢东篱连夜过来向他查询,估计是手里有实在的证据……
张绍天的脸色一时黑沉下来,他双手紧紧捏着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在谢东篱面前示弱。
谢东篱静静地看着他,过来一会儿,才淡淡地道:“这种事,我当然不能空口说白话。”
“……陛下,知道吗?”张绍天的声音几乎带着哽咽,但是他的目光依旧坚韧,身姿笔直。
谢东篱摇了摇头,“你运气好。我晚上本来先进宫求见陛下,结果陛下身子不适,不能见我。所以我想了想,就来见你了。”
张绍天闭了闭眼,往后坐回在太师椅上,双手捂着头,抵在书案上,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谢东篱瞥见张绍天的指缝间有泪水渗了出来。
“张副相,我能做到的,就是只针对张老夫人、张家大房和二房,别的张家族人,我尽量不牵扯到内。而你的副相位置,经此一事,陛下应该不会让你继续坐在这个副相位置上了。”谢东篱说完起身要告辞离去。
张绍天抬手止住他:“谢副相留步。”
谢东篱负手立在灯下,轩然萧举,朗如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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