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的老爹更知道,陈生林不同于那些拍藏品回家单纯为了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甚至在欧洲有自己的私人小型美术馆,珍藏着一批百万到千万美元的量级的名画。
艺术眼光毋庸置疑。
缅甸、泰国、马来这类东南亚或者不少非洲国家都这样。
穷的人极穷,富的人富的超出想象。这样的大企业家,仰光政府上上下下都要讨好巴结着。
他陪伴陈老板投资考察了这么久,很少会见到对方对一个人露出如此感兴趣的态度。
“这个年纪,用笔肯定下过极深的苦功,画法融合了东夏白描和欧洲素描的特点,野心不小,画的更好。”
陈生林摸挲着下巴点评道:“更难得的是,这些画有几张是有神的。”
“有神?”
蔻蔻的老爹似懂非懂的点头:“还别说,确实有几张看起来像活的一样。”
“真好,看到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总感觉自己老了。不过小伙子……你的速写画的不错,这张大画的草稿构就则可以说道说道了。”
陈生林并未过多的解释,而是抬起头,盯着顾为经手边的草稿。
“怎么说?”
顾为经思索了片刻,还是问道。
他也发现身边的陈先生确实是行家。
对方不仅能看出他的钢笔速写融合了白描和素描两种画法。
更难得的是,能说出自己那几张“心有所感”的作品精髓。普通人能像蔻蔻的父亲一样,单纯的觉得漂亮,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些呆板,缺乏活力。”
陈先生以一个资深艺术品收藏家的身份评价道。
“这确实是三角形构图法的弊端。”面对对方指出的问题,顾为经老老实实的承认。
物理学中,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图形。
视觉艺术上也有相同的理论,采用三角形构图法的油画画面四平八稳,几乎不会有大错。
可中庸也往往意味着各方面都不够出彩。
成也稳定败也稳定,如果画面过于稳定画面就失去动感和活力,显得很古板陈腐。
因此,这个构图法也被更多的运用在人物的肖像画上。
“您有什么好的见解么?”
“把圣母像稍微往右移动一些,与大槐树形成左低右高的斜线,正三角形变成斜三角形,画面就会生动许多。”
陈先生思考着:“小伙子,我看你的草稿标注,想以圣母像为中心点和光线照射的方向的构思,是受了宗教画的影响吧。冒昧的问一句,你是教徒么?”
“是受了宗教画的影响,但我不是教徒。”
顾为经摇头。
缅甸是佛教国家,总人口的90%以上都是佛教信众。
顾家依然保持着东夏文化的宗族先祖祭祀的传统,除此以外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
顾为经不是佛教徒,也不信仰天主教或者新教。
但人家说的没错,顾为经如此设计的画面构图确实受到了很重的宗教画的影响。
在艺术领域,宗教画从来就占据了油画之类的严肃绘画领域的半壁江山。
文艺复兴以前的蛋彩画时代就不用说了,基本上除了贵族肖像画就是宗教画,几乎没有第三种绘画内容。
一直可能到二十世纪,宗教画都是非常主流的画法。
诸如兴盛一时的拉斐尔前派这类讲究追求灵魂纯洁的复古画派,很多画家都是专门画宗教类道德说教画的。
圣母像更是一个很有代表意味的象征物。
非常经典的油画构图方式就是,一束窗外的光从卧室床边摆放的圣母像上照射而来。
映照在被富家子弟包养的情妇、娼妓或者赌鬼、强盗等等类似的人物脸上。
于是她(他)在圣光中,骤然醒悟自己道德的堕落,泪流满面,慌忙祈祷。
顾为经构图原本并不是想要宣扬神爱世人这类欧美大众普世观念。
他只是看过的这样作品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形成了足够的思维惯性。
此时面前的景物构图,包含圣母像这种经典的油画元素,就像看见数学公式的条件反射一样用了出来。
“太老套了,也太平庸了。没有新意,构图没有自己的灵魂。不过是对于欧美画家的东施效颦而已。”
陈先生望了眼顾为经的草稿,淡淡的说。
“如果我是收藏家,我是不会为这种透着匠气的构图付款的。人无法否认自己的出身,小伙子,你就算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欧洲人,欧美艺术圈也不会接纳你。”
这句话说的有点难听。
顾为经却一点也不生气。
陈先生并没有敌意,人家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而已。
“您有什么能教我的吗。”面对真的有很高艺术素养的人,顾为经从来是很恭敬的。
新加坡美术展的评委团中,也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资深收藏家。
陈先生所想的,也很可能是他们所想的。
“光,我要是你……”
收藏家陈生林端详着画面,在素描纸上点了点,“我要是你,我会喜欢将画面的光从右侧圣母像的反方向打过来。将明暗色调完全反转,让圣母塑像完全隐没了阴影中。”
“这样?”
顾为经思考着。
这么玩色彩关系,扔到中世纪搞不好能上火刑架,不过现代艺术大体上包容性还是挺强的。
比这种艺术创意更加“大逆不道、愤世嫉俗”的有的是。
只要不是一些意识光谱非常保守主义的地方,在新加坡美术展上政治正确上的风险其实不大。
可为了追求新奇的构图,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太大胆了?
“小伙子,你想过在外国人眼中,仰光是怎么样的地方么?”陈先生似乎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