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清昼心间剧震, 自欺欺人的一张岌岌可危的薄纸被戳破,让他惊悸、恼怒又沉痛。
他的脸像六月落霜, 语气虽克制,但话下那隐隐不满的责怒之意呼之欲出:“那是因为蔺某以为公主会回头是岸。”
“何处是岸?”她打断他,往前一步步逼近他,抬着下巴问,“太子是岸?三皇子是岸?还是天子是岸?蔺相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是为了谁?”
蔺清昼声音紧绷,克制住自己往后退出礼节距离的反应,斩钉截铁:“为了纲常名教,诗礼冠带,为了四海波静,国泰民安。”
“那现在达到你想要的天下了吗?”她的语气是平静的,一手指着门外,“靖安城有今天,你觉得纲常礼教是在救人还是在捂眼?”
他张嘴欲答,嵇令颐抢先又往前踏了一步:“如果我告诉你疫病早该结束了,结束在锡城,却被太子推波助澜蔓延到病殍满地,你还觉得扶持他们上位后能山河太平吗?”
蔺清昼脸色一变,动作比思绪还要快,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她猝不及防被带着往后退了一步,身前的人大概是怕了她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掉脑袋话,跟着往前一步一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仍然牢牢捂在她口鼻。
门窗均紧闭,厅堂内幽幽霭色,死寂像是釉面上细细的一条冰裂,出现后很快就如蛛网一样爬满全部。
捂在她嘴上的手在轻微颤抖,指骨发白,他好像比她还要怕。
蔺清昼压低身子,眼中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的神采,而是隐隐如有火苗跳动。他压在她嘴上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扬起头,然后盯进她眼底低声叱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嵇令颐点点头,他的手就跟着上下动了动。
她眼神泰然若定,冲他比了个手势后拉扯他的手,蔺清昼的掌心擦过她柔软的唇,眼睫一颤,如被蜇了一口似的快速松手后退,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一松开,嵇令颐如无其事重复了一遍:“太子已有疫病的药方,只是一直藏着没有没拿出来。”
“你!”蔺清昼拂然。
“你若不信,将我送去永宁江畔,今日是五圣江祭的日子吧?”她说,“我让你看看,那几个道士究竟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