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为他来,专为他来,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奋不顾身跳下了水来找他,这句话几乎在他心里掀起一片轩然大波,让他昏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掉入江水之中,却抓住了月亮。
长年累月,他已习惯了苦寒岁月,听多了他人对自己的评头论足,说他独行孤寂天煞孤星是命中注定,他早已做好了枯枝载雪难奏春歌的准备。只是见到她时难抑渴求,于是称斤载重假装与她做了一场公平交易,只是为了能再多纠缠一段。
可她如窗外半探春光的一枝桃花,不知不觉间引着他进了这片春日。
现在,春光好像独为他来拂冬雪。
两人密不可分,她好像终于清醒了,往上竖竖手指示意先上去。赵忱临温顺得不像话,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单臂搂着她便出了水。
嵇令颐又懵了。
冒出水面后她呛了几口,而赵忱临居然才是那个看起来无事发生的人,他环住她的臂膀太过用力,像是抓住了糖果后死死捏在手心任凭怎么掰手指都不撒手的孩童。
他拿额头去贴她的额头,盯着她发丝凌乱的模样,用鼻尖蹭了蹭她后又去吮她眼睛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含糊问她冷不冷。
他的嘴唇都没了血色,唯一有颜色的,居然是耳际的绯红。
她大概不知道她现在是副什么模样,没了外裳后上襦轻薄贴身,浸泡了水更是柔软地贴着曲线起伏落下。最要命的是,系在脖颈后的一条红色小衣细带透了出来,白肤墨发,那一缕艳红就像是水中蛊惑人心的水妖,幻化成一条小蛇模样,直直地往他心里钻。
实在是想与她更贴近一些,可是他现在只能微微弓着身,在两人之间空出一个微妙的距离。
嵇令颐满脑子都是他方才轻轻松松凫水的模样,横着手掌捂住他的嘴将人推远,皱着眉语气不太好:“你不是说你怕水?”
对面那人被水泡得越发失了血色似的白,他原先还心猿意马地稍稍抬着下巴沉迷地亲吻她的手心,浑身上下都是压不住的情|欲。
听到她狐疑的问话后这人微不可见地轻挑了下眉,立刻端正了自己所有小动作,眼尾一撇,拉出一个委屈的弧度。
他温吞地点点头,低垂眉眼,温声细语地将之前说过的怕水往事又说了一遍,滚瓜烂熟,一气呵成,像在背书似的流畅无比。
嵇令颐瞪着他,不怎么相信刚才那熟练的凫水会出自一个怕水的人,他便若无其事地将脑袋埋进她颈窝,不让她看自己暗自欢欣的脸,虚弱道:“我的确怕水,那时候我才八岁,可就是因为怕,所以不能不会。”
他的手臂上被炸伤了一块,裸露在外面被水泡胀,看起来有些狰狞吓人,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节打结的沾血布条,总算放过了他。
今日本就是航运的日子,风虽然喧嚣但到底没下雨,两人飘了一段后水流渐渐慢了下去,再稍一会儿日头重新从云层后冒了出来。
在没找到赵忱临之前她透支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一见到他后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娇气了起来,人一旦松懈下来便很难再聚起那口气。她让他将受伤的手臂搁在木板上尽量别再碰水,他就一一照做,沉迷地盯着她清浅如画的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像是知道她已然浑身没气力了,又单臂将她往上颠了颠,贴着她说了句:“抱紧了。”
他带个人也游得轻松,两人在离锡城大约百里的地方上了岸,嵇令颐正疑惑为何不索性出了锡城去袁问筠那儿,他只说在这处等船。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嵇令颐还要再问,赵忱临往前方那座破庙指了指,短促地说了声:“去那儿。”
他走得急,抓住她的手冰冷刺骨,脚步也有些乱,不似平日沉稳。嵇令颐只当是出水后湿着衣服才冻人,当务之急确实是先拧干身上的衣裳,并给他简单处理下伤口。
两人进了那座破破烂烂的庙里,房梁上结满了蛛网,贡品香火连个影都没有,锡城快成了死城,有进无出,自然没人再来庙里祈福上香。
赵忱临径直往那佛像身后走去,摸索了一番,翻出一小把还未用过的檀香,折回身又把腰间的剑放在她面前,只说自己去捡些树枝柴火。
嵇令颐想跟着去又被他按住了肩膀,他说:“你瞧瞧你的嘴唇,白得跟打了霜似的,等下没走两步被风一吹倒在路上,我还得把你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