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是因为她亲眼见嵇令颐如何设计在天子面前忆往昔,又是如何初见就胆敢气倒天子,她知道那是因为嵇令颐有底气,她有自保能力,她知道无人敢动她。
不像自己。
程菡茵惨然一笑,行至天子榻前规规矩矩地跪下了。
房内无他人,天子明显才刚服过药,凑近了还有一股淡淡的泥红热陶罐的气息,他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靠着床翻过一本又一本的奏折。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程菡茵在人前无法无天惯了,打小冲着天子或是贵妃行跪拜大礼的次数屈指可数。
天子停在一本折子上看了许久,眼睛都没有往边上飞去一眼,半晌才将那折子往地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
程菡茵垂着头,看到上面是熟悉的属于贵妃娘娘的字,每一句都在大义凛然地说着和亲的事,又巧妙地在最后晕开一丝墨,仿佛是挥泪其上,情难自禁。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也跟着碎开了,事到如今反而连一颗眼泪也流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将要干裂,随着嫁衣一披,原本那个她就要烟消云散。
“求陛下恩准。”她彻底拜下去,额头磕在地上。
天子轻轻推了推榻旁的折子,将其垒齐整,毫无波澜地问道:“恩准什么?准你和亲,还是准你不和亲?”
“儿臣有选择吗?”她苦笑。
天子默然,好半晌才不清不楚地说了句:“本朝合适的公主也只有一位,你没有选择,可你的母后也许有选择。”
这一句话说出口仿佛是开了闸的堤坝,他嘲讽道:“孤倒是小瞧了她,怀胎十月,没想到还真是狠得下心……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程菡茵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她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天子忽而一甩袖,将那一堆奏折全部扫落地下。
他冷笑道:“贵妃如此深明大义,在向孤呈上奏折时那同意和亲的信件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到千里之外去了,她既然如此坚定地开了这个口,你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