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应下,她转到桌前将手心的药丸慢慢化在碗中。嫌光泡在热水中化得慢, 她还令人端来一只砂鼎慢慢熬煮。
仿佛是斩首前漫长的准备, 刀悬在头顶迟迟未落将人的恐慌拉得无限长。
嘉贵妃的表情彻底变了。
以为程岐远在天边时她刀枪不入, 可是当人活生生地躺在这里要被灌毒药,她便再难安之若素。
毁损根基的仙丹,无药可治, 越是病体虚弱时越是霸道凶狠,什么药到病除可治百病, 那都是在预支阳寿!
砂鼎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还有汤勺搅拌时偶尔碰到锅壁的声音, 嘉贵妃觉得放在火炉上炙烤炖煮的不是药,而是她的一颗鲜血淋漓的心。
嵇令颐将三颗药都化成汤,盛出在碗里放凉,端起后一步步靠近榻边。
方才还对嘉贵妃万般阻拦的宫女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为她贴心地往两边掀起帷帐,嘉贵妃喉间滚出一声呻|吟,很快连成了一连串的低弱哭声。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她以为天子不肯让自己靠近是因为榻上之人只是替身。
她见程岐被人扶起,脸上青黑之气仍然萦绕,浑身瘦了一大圈。而坐在榻边的嵇令颐一手捏住他的下颌,微微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稳稳托着碗,缓缓往口中倾倒——
“娘娘!”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嘉贵妃突然疯了似的冲上来一把夺过了嵇令颐手中的碗,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前一仰头,尽数入喉。
她喝得又快又急,像是怕人来抢似的。那汤药温的时间不够,还有些发烫,可历来金枝玉叶的她像是感知不到温度一样,将一碗药喝得一滴不剩。
她灌完,胸腔剧烈起伏,嘴里微微有些烫起皮了,可她居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她冲天子展示了一下干净的碗,而后松手,“咣当”一声砸碎在地上。
天子负手而立,连动都没动,他眼眸漆黑,什么表情都没有,只静静地站在离她三步之外的距离看着她。
好像在看一曲与他无关的戏,眼前相伴多年的女人剥掉了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气质,在他面前散着发、肿着脸,用一种怨憎的目光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