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贤便将原话搬了给了大娘子,怎知大娘子一听,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厥了过去。
丫鬟婆子们纷纷簇拥上来,一边掐着人中一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怎知大娘子身宽体胖,那几个人一时半会也扶不起来。
一个丫鬟斜斜地乜着掖着两手站在那干看着的来贤,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得朝他吼道,“你还站在那干嘛,还不快来搭把手?”
来贤是不愿见这场面的,既然撞上了,那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便上去帮忙。
终于把大娘子搀回床上躺下,那厢郎中也提着药箱匆匆赶过来了,来贤一见这里人多又杂乱,便暗暗地往后退。
没想到,那腿还没迈出门槛时,身后又传来那丫鬟的叫唤,“你给我站住,来贤!”
他只好耷拉着脸转过来问,“姑奶奶,我还得赶紧回去复命呢,我打眼瞧着,你这里这么多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那丫鬟是大娘子跟前的一等丫鬟,说话当然比寻常的小丫头更有份量些,这也是来贤轻易不敢得罪她的原因。
丫鬟便追到门边来,扫了他一眼道,“你说错了,我也不是要你帮什么,不过……有几句话我想让你回去,记得带给二郎。”
她口中的二郎当然就是裴疏晏了。
来贤便问,“是什么话,你说吧。”
丫鬟叹息了一声,沉吟道,“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奴婢,原本是没资格说这些的,可是……你有所不知,自从上回二郎除夕夜撂下重话走人后,大娘子就和郎主吵个不停,在这之后……大娘子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差……我知道二郎和郎主有些龃龉,可我们大娘子对二郎是怎样的,你还不知道嚒?二郎这么做,未免也太令大娘子伤心了!”
来贤自觉还算得上能言善语,可还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丫鬟又道:“我知道,你我都是奴才,无法替主子决定什么,可主子要是行差踏错了,我们做奴才的,要是没有规劝,又怎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奴才?”
这话令来贤不大满意了,他胸前微微起伏了一下,这才道,“不是,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要反问你,大娘子口口声声说把我们郎主当成亲儿子,可我们郎主在家受委屈的时候,大娘子可有站出来为我们郎主说句话,这回倒成了我家郎主一个人的不是了,你怎么不说你们裴家亏欠他多少?”
丫鬟敛下眼皮喃喃道,“原来……二郎竟是这样想的。”
来贤这才知道自己失言,忙道,“这是我说的,和我们郎主有何干系,你可别红口白牙地诬陷人。”
丫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知道了……”
说着便掉头往回走,来贤越想越不放心,就怕她到大娘子跟前添油加醋乱说话,只好又讪讪地补充了一句,“你方才说的话,我会跟我们郎主说的,至于他有没有空过来,我就不敢确定了。”
那丫鬟一听,顿足回过眸来,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好,那就多谢你了。”
来贤回到家便如实对裴疏晏说了来龙去脉。
毕竟是自己的婶婶,即便他们家做得再过,于自己也有恩情,他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松了口,于是翌日便让来贤备了些人参补品,回到了叔父家。
万氏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洒在她那张富态的脸上,看上去像一个发了霉的白面馒头,连那双一向精于算计的眼睛里也没了半点神采。
裴疏晏走了过去,挨着床沿坐了下来,因心头带了愧疚,声音也显得低沉,“婶婶身上可还哪里不舒坦?”
万氏那双空洞的眼睛这才转了过来,殷殷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疏晏,你终于来了……”
那样直接了当的眼神,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垂下长睫,缓声道,“是我的错,对婶婶还是关怀甚少。”
“你能来我就很知足了,”万氏说着,那双手便覆在他的手背之上,轻轻地握住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上回赌气……”
裴疏晏并不习惯肢体接触,如此亲密的举动,更显出他的绝情寡义,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手道,“婶婶多想了,不过是因这里离内阁远,我上下值不便利。”
万氏见他这副模样,怎会分不清他心中所想?不过有时候,话不说到绝处,这些细节末梢便可忽略不看了,于是便开口道,“这回年关将至,休沐这么多天呢,不然就在这住下,你兄弟姊妹们也都念叨着你,过年嚒,还是人多些热闹,你道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