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她还有些感慨,怎么那么刚好都建到她心头上,还暗暗赞叹匠师审美与她颇为一致,自从知道是他监督着建成的后,才恍然大悟,世上果然没有这么巧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人刻意为之。
说到此节,她语气不知不觉地软和了几分,“裴卿客气了,我住得还算舒坦,也不必添换什么,这还要多谢你当初替我请旨敕造这府,也辛苦你监工了。”
“殿下住得舒坦就好,臣不过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说到这,鸢眉才想起都没请他坐下,连杯茶也没给他准备,未免有些不厚道,于是请他坐了下来,再让人奉了茶来,当然说话还是拿捏着姿态,“光顾着说话,一时怠慢了裴卿,还请你勿怪。”
他抿了一口茶,巧得很,泡的正是他最爱的都匀毛尖,他自然明白,不是什么凑巧,而是她欲说还休的伎俩。
那一口清香充盈了他的胸腔,令他浑身都愉悦起来,语气却更加恭敬,“那怎么敢,殿下为君我为臣,就是你让我一直跪着说话,臣也不敢不从呐。”
“说得本宫跟母老虎似的,本宫和裴卿也是老朋友了,怎么会让你跪着说话呢?”说话间她偷觑了他一眼,这才缓声道,“你的手……好些了吗?”
猝不及防的关怀让他心头一暖,手上的茗碗也差点捧不住,只听碗盖与碗沿啩嚓相碰的一声响,他转过头来,微颤着手将茗碗搁在了手边的茶几上。
视线猛然的交织令她心头一颤,眸光闪烁着撇开了。
他忍俊不禁,可脸上却不能做出笑意来,因而压抑着上扬的嘴角,缓缓将手递到她眼前,偏要卖起惨来,“今晨起来,还略有些僵硬。”
鸢眉垂眸瞄了一眼,见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从广袖里延伸出来,仿佛是玉做的颜色,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暖意,只看了一眼,她便将他的手拨开了,“你给我看做什么,我又不通医术。”
说着又觉得语气过于僵硬,于是又喃喃补充了一句,“昨日来贤说了,你这双手……是当初救我而落下的病根,我实在没想到当初是你救的我,其实我一直以为是卿舟。”
她已经记不清她是何时对卿舟动的心了,可她还清楚地记得,正是那一次的劫难,让她生出了想要与他共度一生的想法,可没想到,就连这个也是个乌龙。
听她这么说,他也明白了,她对言卿舟的倚赖,大概有些出于感动而引起的错觉,至于她有没有真的爱过他,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解释过,难道你真的不求一点回报吗?”
“我求了,你就会给吗?”
不会。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会求,更不想让她觉得这是他的苦肉计,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即便当时他就这么命丧当场,倘若能就此赎回他曾经的罪孽,他也无憾了。
鸢眉闻言还认真思忖了一下,答案是不会。
于是冷静道,“一码归一码,我亏欠你的,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你,可我不会把自己当作人情许配给你。”
可这会为何又肯给他一个机会呢?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而是发现自己枯槁多年的心,还会因他而跳动罢了,倘若失去了这个先决条件,那自然也是不肯的。
听到她的回答,他并没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怅然,反而生出了一种感慨,她竟然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如此高的思想认知,就连他也花了许多年才琢磨明白。
他希望她能永远清醒下去,不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前提因素所侵扰。
他所渴求的,也不过是她那颗赤诚而纯粹的心,仅此而已。
所以他眼底反而逶迤了一丝笑意,“我懂。”
他就是这样,往往她刚冒出的一个想法,他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用再开口解释些什么,却熨帖到心头去。
她脸上没来由一阵燥意,清了清嗓子,故意冷肃起脸扯起了别的话题,“裴卿今日来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他早有准备,目光灼灼地凝着她道,“殿下昨日不是想跟臣讨回礼物嚒,倒不是臣故意不肯还,只是这方宝砚让臣拿到衙门去了,一时拿不出来,况且也用过好几回,总不能还你一方旧砚吧?”
她睁着圆碌碌的眼儿睇他,缓缓问道,“那你想如何?”
“殿下来章州这些天,还没好好出去逛逛吧,臣愿意做你的向导,带你领略一下章州的风采,顺便……章州也盛产砚,殿下还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