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三人身心疲创,甫失支柱,相对无语,于瀚撕下原有的衣袖为方运辰止血疗伤。
方运辰见程正仑将老郑屍身重新绑回身上,心虽不忍,实话却不得不说,便道:「程猴……老郑说得对……我们拖着一具屍体是逃不远的……」
程正仑脸显惊讶,略带鄙视的向他望去,见他为己受伤,只能强忍怒意道:「这是甚麽意思?要我丢下老郑,自己逃命?这是老郑教我们的道理吗?你还是我认识的方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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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句激问,勾起方运辰对自己软弱的羞愧,心头微愠,但深知眼下最需要合作才能活命,忍气冷道:「刚刚那批只是先锋部队,如果让鬼子的主力将领追上,我们铁没命的,你背着一具屍体无法发挥……」
程正仑听他左一句屍体右一句屍体,说来说去,只为己命,忍不住怒吼道:「那是老郑!」
「我知道!!」一声怒喝,牵动气脉,肩上伤口又自疼痛,深吸一口气,调顺气息,冷静续道:「……程猴,老郑已经走了,我们抱着他的屍体一起送死,他也不会回来的,这是事实……」
程正仑猛一咬牙,愤然站起,便往来路走去,本一直不出声的于瀚这时闪身挡住去路,冷然道:「你打算去哪儿?」
「连你也支持这狗日的!连你也一点人性都没有!我没有你们这种怕死的兄弟!你们怕死是你们家的事,别拦着我……」孰料刀光猛然一闪,海盗刀奔腾而出,直往程正仑项颈砍去。
谁也没想到值此关口于瀚会对兄弟拔刀,程正仑一来背负老郑,二来瞬间被于瀚那股直取人命的杀意所震慑,闪避不及,呆立当场。
方运辰见刀光闪处,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出口喝阻,事态已然发生。刀芒闪尽,但见刀刃停在程正仑脖子前一指的距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这样做就能原谅你自己吗?」
耳听于瀚操着冷得令人发寒的口吻,说出心里那最深层的声音,也是最严苛的自责。程正仑不愿面对,更不愿承认他所言正是自己的心声,心乱如麻,口不择言道:「别跟我说什麽大道理!如果不是你没注意,老郑怎麽会死……」一句方出,便觉後悔。
自从老郑去世,已再无任何事物能打击于瀚,但听他冷静如手中之刃,道:「对……你说得对,是我害死老郑的,我已经害死我的师父,我不能再害死我的兄弟!」说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双眼坚毅直视:「所以我必须保证你们能活着回来,把老郑送回故乡!不然怎麽对得起自己,怎麽对得起老郑!」
语态冷然,但言语乃至於双眼,都表露无比炽热的意志,一字一句都刺中程正仑的心声,那誓死同归的眼神澄澈透明,曾经的迷惘消失无踪,彷佛正是当下一片黑夜中的月光。
「把老郑放下,我们会回来,前提是我们要活着……」
真正的无畏,莫过於承认生命的有限,无惧的原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为何存在。
一席话彷佛在程正仑眼前开出另一条路,紧抓屍体的双手已缓缓松了开来,他怅然若失的回头来到一棵梅树下,动手开始掘土。
「不能让老郑曝屍在外,最少给他一个暂时安息的地方……」
方运辰正欲开口,却听于瀚抢下他的话头:「时间不多,赶快帮忙吧……」
三人战战兢兢的为恩师做完这人生中最後一件事,深夜已转变成晨昏前的灰暗,随着最後一抔土掩盖老郑的脸庞,三颗少年的心也随之埋葬,换来三条因杀伐战争而破碎的生命。
一阵晨风吹来,梅树飒飒而动,彷佛是给三名年轻人的祝福,三人回头望它最後一眼,皆知接下来的求生之路将异常崎岖,对梅树深深一鞠躬,怀想那曾经拥有的单纯,感念那教会他们世间残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