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堂脸上的假笑转瞬退去,不说话了。
自古忠孝的人都活不久,他倒想看看,萧况逢又能活到几时。
祭天开始已过去两个多时辰,眼见太子即将登至玄机寺山门,暗中护卫的人心也悬到喉咙间。越是到最后越不能出差错,否则功亏一篑,他们这些人都要受惩。
萧况逢闭目养神。
他将李宛童派去监视百姓,现在迟迟没有动静,实在异常。那些“流民”不可能坐以待毙,除非是李宛童出事了。
这时,忽有一道亮光射入云霄,旗花炸开响声如雷。
萧况逢霍然睁眼,目光灼热。
是李宛童的信号。
庙内和尚闻声以为大惊,纷纷忍不住走出来,便见萧况逢手持长剑,身形绷紧,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偏了偏头,凌厉怒喝:“都回去!”
和尚们吓了一跳,退回庙内。萧玉堂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与其中一人对上目光,嘴角扯起。
旗花声极响,卫肇正叩首跪地,猛不丁吓得弹起身。
距山顶只剩最后十几阶,稍一抬头就能望见萧况逢。见到他手持长剑,卫肇知晓不妙,手指缩进袖内,发着冷汗的手极力抓紧匕首。
萧况逢教过他如何杀人。颈部断裂、颅腔、胸腹,皆为致命,他对着木头人试验过很多次,有经验,有信心对上刺客,也可以一击制敌。
但卫肇还是好怕。
他不想杀人,也不想当合格的太子。
“殿下!”
一阵喝声如雷鸣劈下,卫肇愕然抬头,才发现自己竟在原地站了好久。
萧况逢直直看着他,字字铿锵:“殿下,莫停。”
卫肇吞咽着口水,用力点头,几乎将冠冕晃落。
最后十八阶有如通天梯,卫肇浑身冷汗,发髻湿黏,额心贴住手背之时身心仿佛当真受到了洗涤,有种脱胎换骨的鲜活。但他知道这是幻觉,实际上只有跪下时才能让两腿和腰背休息片刻。下一瞬站起来时,又会像走十八层地狱一样煎熬。
百姓们屏气敛息,专注地远眺即将登上山门的太子。
祭天本质并不能挽救河口决堤引发的惨状,却能让百姓们产生许多情感,优越、怜悯、敬佩……他们会短暂地忘记卫肇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本身就拥有别人永远也无法获得的权力,反而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到他本人身上。
他未及十七,还是个少年。
一个少年,又如何赤手空拳地阻止天灾人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