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渊,金鼓洞。
一口外圆内方的赤红大鼎前,陈珩将太始元真飞空分出数十束,慢慢围绕着大鼎做盘转。
其二者在相触之际,不时会迸发出滋滋的尖细声响,如是水液泼置在了烧得正炽的火炭上,烟光汹烈腾起,响声大放。
他手心虚虚托着一斛鸡卵大小的红慈砂,色泽鲜明盈亮。
在晃动时,隐隐还能望见砂石里内似藏着一泓晦暗的晶液,正兀自翻卷不休。
此砂石正是炼制红铅大环丹的一味主材。
陈珩正在崔竟中指点下,慢慢将砂石的皮层剥离,好将里内的真正的药根抽离,炼入鼎炉中。
但这时。
在听得丹房大殿外的呼喝后。
非仅是一旁的崔竟中先是怔住,旋即面上展露喜色。
便是陈珩,也亦然眸光闪烁,当即从蒲团上起身。
“师弟,总算是迎来这一日了,可喜!可喜!真君脾性谦和,你无须太过拘谨,只管如寻常般施为就是了。”
崔竟中拍着肚皮笑道:
“那方才殿外似是乔葶的语声?没料到她竟是亲自来唤,倒是难得。
你速速出了殿罢,莫要让乔葶等得久了,到时候惹她又发起性子来。”
陈珩颔首称是,理了理身上衣冠,便大步朝向丹房大殿外走去。
等穿过闭锁门户的禁制,经行了两根支撑阁门的凌空大柱后。
唯见一个肤如玉雪的美貌女子正冷淡站在阶下。
眉宇间满是一片不耐烦之色,其中或隐见一丝微不可察的惶惑,又瞬息被敛去。
“怎敢让我等得这么久?你方才是聋了吗!这可是真君相召!”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
乔葶将妍巧秀眉一蹙,刚欲出声做呵斥,却在转首的那一瞬,就有些愣住。
在长长石阶之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其穿着清冷天青色的道袍,头戴莲花冠,如若岩间孤松,逆光而立,面容轮廓模糊。
“有劳贵女久候。”
他一步步从阶上走下,晕光散去,眉目也渐次清晰。
气度一派沉肃深静,衣袖轻摇。
霎时间。
乔葶都微微呆住,目光里有片刻的怔然。
“烦请贵女领我去见真君罢。”
他打了个稽首,道。
“……”
乔葶掠了一下鬓边被风拂起的几丝碎发,眼睫缓缓扑闪。
片刻后。
一言也不发,转身便向后走去。
依是那派金顶璎珞、松柏掩映的幽趣之景。
沿路不少仆僮、女侍在看得乔葶后,俱都跪下行礼,态度恭敬。
而当看见乔葶身畔,居然还有一陌生男子时。
虽纷纷讶异,但也不敢流露出于面上,只是眼中眸光略闪过了些思量。
很快。
两人便到达地势最高处,那座式样浑朴又颇为奇异的浩大宫阙。
被封镇于金鼓中的黄脓大鬼神见有生人到来,更加狂躁不安,眼中电射出熊熊火光,口吐浊雾,獠牙狰狞!
正是任由他在金鼓中再是如何弄造出翻天动静来,也都无一丝的声响,可以流泄至现世……
陈珩略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继续朝前走去。
而这时。
在即要进入宫阙时。
乔葶却突然止步不前,淡声道:
“自己下去,禁制已开,里面会有力士来为你领路的。”
“多谢。”
陈珩闻言颔首。
“别忘记……别忘记我此先同你曾说过的事……”
乔葶眸光闪了闪。
片刻后,才缓声开口。
“贵女尽可放心,贫道并非是反复小人。”
陈珩一笑,将袖一挥,便大步上前,迈过殿门。
嘭——
如是穿过一层无形帷幕,进入到另一方与先迥异的天地之内。
视野猛得昏黑。
非仅灵机远转晦暗非常,体内的真炁消失不见,连气血都如若是燃尽的烛炬般,悉数不见。
一时之间。
体内空空荡荡,虚无一片,神思混沌……
直到过得数十息后,才莫名又回转了原状。
这层殿中并无杂饰,只正位处,唯布有一座山水屏风。
见陈珩以目看来,此物当即微微一晃,如湖水泛波般,很快便自里内跳出来了一个穿斑斓黄服,足踏龙头靴,背负两柄金瓜的威严力士。
这金瓜力士自显化出后,也不多言,朝陈珩一拜后,便开了一扇暗门,伸手引路,带着他向下走去。
一连穿过了二十四层曲廊,过得不知几许洞门,终是到了这宫阙的最底一层。
金瓜力士将陈珩带至了此处后,笑了一笑,便道:
“贵客请稍待片刻,某无诏在身,不敢驻留,恐污秽了气息,便先回返符愚界了。”
言罢。
他脊背一拱,不敢发出多的动响。
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身形消失不见。
陈珩定目看去,只见这一层大殿虽广大无边,但也亦萧然冷寂非常,生气稀稀。
在殿中正位存有一口房屋大小的地窟,四周以青金竖起栏圈,将那地窟团团围住,给人一种甚是古老蛮荒之感。
他心下一动,走至了栏圈处,朝地窟下望去。
如若是地轴暗摇,天关鼓荡!
但见地窟之下,满是阴流浊潮在肆虐翻涌,胶戾而激转,几呈出无边无量之形!
声势浩大,骇人之极!
但又似是被一股造化伟力所捉拿,任凭如何翻腾跳跃,都无法冲飞这口地窟,只能在下面徒劳打转。
这地窟之下也不知深邃有几万丈,如若是直通向真正的幽冥黄泉,地底阴间……
以陈珩而今的目力还远远无法望穿。
只是略看一会,便自觉得心神都被浊潮阴流所摄,呼吸为之粗滞。
“真君便是在这口地窟内闭关修行?大神通者的法力之深厚,当真是可怖可畏。”
他心目中不由感慨了一句,又垂手等得许久,见那地窟内都并未传出什么呼唤。
便在殿角寻了一处,席地坐下,兀自闭目调息,琢磨起崔竟中所授的丹法起来。
这层大殿因临近地窟内的浊潮阴流,本是酷寒湿冷非常,泼水于空,便可瞬时化冰。
莫说凡俗生灵。
便是寻常修道中人,也难抵御,受不住这砭人肌骨的痛楚……
但因修成真炁和太素玉身的缘故,陈珩虽也略觉湿冷,但也并非无法扛捱。
心神沉浸下,很快也不再注意……
而在不知多久后。
正凝神专致中的他,突觉体内添出了一股陌生剑气,正于经脉里做上下窜走,仿是在循着某种玄妙真韵,在做游动之举。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