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了了潜意识中感到亲近,于是了了往前靠了靠,贴近拉合,冰凉的气息随之而来,拉合却并不感到恐惧。
那日在年宴上她就不害怕,也不理解其他人在怕什么。
“你想当祭司,是为努尔提?”
“不是!”
“是为斯日遮?”
“不是!”
拉合一字一句地回答:“为我自己,我要报仇!”
六公主惊讶极了:“报仇?你跟谁有仇?”
拉合望着了了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无需隐瞒,于是向了了讲述自己的往事,“不值一提的过去,枯燥乏味,没有意义。”
父亲畏惧弘阔可汗,将年仅十七的她嫁到陇北,以求与陇北相安无事,而拉合并不想嫁,她是被父亲用绳索捆绑送来陇北的。
“就像待宰的牛羊。”
拉合咬牙切齿地说,“我试图逃走,却被木罕出卖,父亲为了惩罚我,当着我的面,打断了母亲的双腿。”
她狠狠握住拳头,“木罕与我异母同父,他的生母是父亲抢来的女奴,因此他不被列入继承人之中,父亲为了要我安分,命木罕随我到陇北,名为陪伴,实为监视。”
拉合天生“不安分”,身为女子却总想着与兄弟一较高下,甚至妄图继任族长,畏惧她能力的兄弟们一合计,便撺掇族长父亲将拉合嫁至陇北,同时又扣留拉合的母亲,以其作为人质,要求拉合不得报复。
“我恨我的父亲,我恨我的兄弟,我恨我的丈夫,我恨我的儿子。”
了了想起初至陇北时弘阔可汗对她说的话,想来拉合也被其视为“烈性美人”,他成功“征服”了拉合,便顺理成章认为也能征服了了。
面对抵死不从的拉合,弘阔可汗会像驯服烈马一样对她动手,在这种情况下被迫生出的孩子,要怎么去爱?
六公主目瞪口呆,自言自语:“我一直觉得努尔提不聪明……跟心机深沉的二可敦不像母子,没想到……”
拉合不想要一个像塔木洪那样聪明的儿子,她只需要儿子听话。所以她不教他,也不介意木罕接近他,她要他软弱无能外强中干,做最衬手的傀儡,等她扶持儿子成为陇北可汗,便是报仇之日。
二十年她都等得,难道还差这一会?
却不曾想从天而降一个了了,不仅杀了她的心腹大患木罕,还摁下弘阔可汗,眼见海月花被委以重任,拉合认为自己不能再继续观望下去。
“穿族同样流传着冬之女神的故事,传说女神爱而不得,才布下严寒毁灭人间,可我从小便不想要针线。”
拉合仰起头看向了了,目光虔诚:“天神如果真的爱他所创造出的人类,那么不应当只爱男人,他应当询问女人,是想要弓箭,还是想要针线。既然他不问,便是不爱,他是男人的天神,不是我的天神,我不信他。”
她不愿生来被定义,不愿生而为女便失去继承权,父亲不给她就要抢,兄弟不服她就要打压,她的人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拉合愿意等,也足够能忍。
了了看了六公主一眼,她没说话,六公主却恍惚间懂了她的意思。
——都是公主,为何如此不同?
“可以。”
了了点了下头。
“为什么呢……”六公主呢喃着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跟大可敦反目成仇?”
了了重复了一遍六公主的问题,拉合平静地回答:“海月花与我不同,她生下塔木洪后,与我便成了仇敌,她尽心尽力教导塔木洪,她只想做大汗的母亲,不想做大汗。自她产生这个想法,我与她便不再是同路人,我不信任她。”
六公主瞳孔一缩。
“我有三个女儿,她们不比塔木洪差,请您留下她们为您效力,女神大人。”
真正让拉合意识到自己与海月花无法继续做朋友的瞬间,是在海月花生下第一个女儿后。那失望的眼神迄今还停留在拉合眼前,之后数年,海月花不能说不疼爱女儿,可对女儿的关注远远少于塔木洪,更别提是教导她们成为强大的战士。
拉合无法改变现状,所能做的只有让女儿们离海月花的两个女儿远一些,曾经的好友渐行渐远,终于形同陌路。
了了又点了下头,她告诉拉合:“我不是女神。”
“我叫了了。”
说着,她竟伸手扶起拉合,“待我回到丰国,陇北以你为王。”
六公主下意识就想阻止,可又想到什么,没有开口,等拉合离去,她还傻呆呆坐着,极寒之气将小雪人的外形彻底凝固,但她心中的杂念却需要自己想清。
“了了。”
安静的营帐中,六公主鬼使神差问了一个在这之前她从不关心的问题:“你曾经说过,四皇姐的日子不好过,她不用和亲,又嫁给了心上人孟玉堂,怎么会不好过呢?”
当六公主问出口,一些被遗忘的记忆骤然回笼,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那是一个名字,是被忘掉的名字。
了了走到小雪人跟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刹那间六公主灵魂一震,无数画面如走马观花于她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