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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很羡慕,羡慕的眼睛都要发红。诚然她也从爷奶爹娘那里得到过“爱”,但像对于熙庭这般浓烈的,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丁芬芳很疼她跟梅花的,有好吃的自己省着那一口不吃也会留给她们姐妹来,她爹于老三每回去镇子上,总是想方设法给她跟梅花买点零嘴或是头花,有时还会悄悄给她塞上几文钱。
奶奶刘春花的小灶,菊花也曾蹭过,爷爷于老蔫话少,却会给她编好看又结实的小篮子……正是这些“爱”牵绊住了菊花,让她舍不得走,狠不下心不去回报。
娘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她能嫁个家境殷实的人家,日后不必下地刨活儿,再能生个大胖小子。
爹就不用说了,爹对她最好的方式,是努力找活做,多攒些钱,以后好给她跟妹妹添妆。
奶也是,她教菊花怎么把衣服缝补的整齐,教菊花饭菜怎么做才能又节省又好吃,因为她怕孙女嫁了人不会这些,到婆家去会受欺负。
菊花以前是满足的,尤其是在跟抱蛋姐妹几个对比之后,她家长辈虽不如隔壁于老抠家疼女娃胜过男娃,可也做得很好了哇,比不上她家的一抓一大把呢,知足才能常乐。
但千不该万不该,还有个于熙庭做对比!
奶从没教过于熙庭做饭补衣服,甚至于熙庭心疼家里女性长辈,主动要进灶房忙时,全家老小都不答应,哪有男人进灶房的!
二婶不会盼着于熙庭嫁个家境殷实的人家,二叔也不会给于熙庭攒嫁妆钱。
他们希望于熙庭念书识字,考中秀才更改门庭,他们将整个于家的未来都系在于熙庭身上。
好羡慕好羡慕,为什么被期盼的人不是自己呢?
菊花想不明白啊,听于熙庭跟系统888的对话,自己的智商非但没有不如于熙庭,甚至比于熙庭还高,这岂不是说明,如果她也去念书,能比于熙庭念得还好?
那为什么不能呢?为什么爱她的爹跟娘,就只想到给她找个好人家,自己的女儿不供养,反倒去供二房的侄子,为的就是让侄子以后给自己养老,给两个女儿撑腰……难道女儿不能养老吗?如果怕女儿在婆家受欺负,又为什么要把女儿嫁出去,去赌那个不被欺负的可能呢?
菊花的脑子越清醒,就越意识到抱蛋那句话无比正确:这个世界很奇怪。
真的真的真的很奇怪。
一旦认识到了这种奇怪,所有的认知都会随之改变,这太可怕了,所以很多人常常探出手,又决意缩回壳中,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即便“利”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但这毒反正又不一定在自己身上发作,至于是传染给别人,或是遗传给自己的女儿,那又有什么关系?
菊花也很想被家人这样期待,把全家的资源都倾斜在她身上,供她念书识字,供她科考做官,甚至供她三夫四侍,负心薄情。
偏偏大晟朝是不许的,女儿家别说科考,连像男儿那样进学堂念书都不成。听说富贵人家会请西席教导家中女儿,不知教读的书与学堂中是否一样。
菊花想,我不觉得我哪里比不上弟弟,可家人跟朝廷都不看重我,我甚至没有要求被偏爱,我只想得到平等。
如果这样小小的心愿都不行的话,那是不是证明,错的不是我呢?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像亲娘丁芬芳那样,从家里嫁到另一个男人家,生出一个又一个像自己一样未来仅限于嫁个好人家的女儿,菊花便觉得胸口愤懑发胀,喘不过气。
老于家的一片笑语欢声中,沉默的菊花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全家人都在夸赞和畅想于熙庭平步青云的将来,菊花这一腔离经叛道的想法,竟连找个人说都不行。
明明是家人……血浓于水,再亲近不过的家人,但菊花什么都不敢和他们说,无论是从前听见怪物在耳边说话,还是自己也想读书识字的本能,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被相信,不被期待。
就只是,得到了一点点“爱”而已。
菊花常常想三姐为什么会失踪,她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怕于熙庭跟那个什么系统,可她还是走了。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是被拐走或是叫野兽叼走,但菊花坚决认为她是自己走的。
为什么要走呢?只要给弟弟道歉,家人们会原谅她的,而且爷爷并不是真要赶走她,是想吓唬吓唬她,但三姐就是走了,再没回来。
眼下菊花似乎有点理解了,这个家是有“爱”的,这些“爱”形成了一个牢笼,将她从牢笼缝隙中试探伸出去的羽翼尽数剪得粉碎。如果不离开,早晚有一天,菊花也会变成桃花和杏花。
菊花自认为不如三姐有本事,独自离家怕是活都活不下去,万一路上遇到坏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卖,还不如在家里安全。
可是留在家里,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想读书,但家里不可能供呀,难道要等于熙庭每日下学归家,再跟他学上那么几个字?
菊花思来想去,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来回朝抱蛋家跑了好几次都扑空,最后还是天黑了悄悄溜出家门,才见着人。
抱蛋的小买卖做得很好,她的饼子又香又有劲道而且还舍得放馅儿,虽说活动只做了三天,但名声却打了出去,她已在镇子上租了个小房子,每天留个人在那儿,买两个饼子就送一碗汤,汤水用的料不多,不值什么钱,味道却是极好的。
姐妹三个无论何时都笑脸迎人,整洁干净又实诚,如今于家馅饼已经有了名号,抱蛋开始盘算着举家搬到镇上的事儿了。
于家村离镇子太远,天天起早贪黑不是办法,还有不怀好意的人虎视眈眈,有蛋跟求蛋这段时间吃得好了,个头噌噌往上涨,她们家就姐妹三人,彩礼收了也得带回去,保不齐便有人私下打主意。
夏娃每天看着抱蛋做生意,时不时指指点点,一张嘴叭叭个没完,看这个不满意,看那个不大行,鸡蛋都能叫她挑出骨头。偏偏抱蛋死心眼,夏娃说哪里不好她就改哪里,否则这于家馅饼也不会卖得这样好。
抱蛋现在的目标是多赚些钱,想办法将大姐小妹带回家,然后赁个铺子专门做馅饼买,这样便不必每日背着背篓来回。
她是长不高了,两个妹妹还在抽条呢,万一压得不肯长了咋办?
今天还留了六个馅饼儿,分别是猪肉大葱,韭菜鸡蛋还有酸菜豆角馅儿,本来是要留着做三人的晚餐,菊花来了,抱蛋便将自己的两个馅饼分了一个给她。
菊花本来不想要,但抱蛋说她不要的话就得把之前菊花给的那半背篓食物还回来,菊花没辙,只能接了。
这是她头一回吃抱蛋做的饼子,在这之前,她就只是听有蛋她们说二堂姐做饭好吃。
没想到这么好吃!
于老蔫家是三个儿媳妇轮流做饭,手艺都是不错的,跟抱蛋却没得比,基本等同于秀才公和文盲的区别。
菊花把想说的话暂时抛到耳后,专心致志吃起馅饼,吃完后郑重其事的夸赞:“二堂姐,你做的饼子真好吃!如果拿去卖,肯定能赚到钱!”
要是她也有个能谋生的手艺就好了。
抱蛋说:“已经在卖了。”
她没有瞒菊花,菊花也不会往外说,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干嘛?要是从前的她说不定真会干。
“对了,我来找……她。”
见菊花指着夏娃,抱蛋惊讶道:“找她?”
夏娃冷嗖嗖道:“拿手指谁呢?信不信我把你的爪子剁下来?”
吓得菊花火速收手握拳,一脸紧张。
有蛋跟求蛋被打发去干活,剩下三人……准确点来说,是两人跟一位怪种之母,抱蛋问:“你找她做什么?”
夏娃拿余光斜眼看着菊花,一副老娘全世界最高贵懒得搭理你这种凡人的表情。
菊花能屈能伸,她站起身,扑通一下朝夏娃的方向跪了下去!
夏娃:“你这唱的哪一出啊?”
菊花诚挚道歉,先是表达了自己从前有眼不识泰山的悔恨,又吹捧了一番夏娃举世无双的英姿,一连串彩虹屁过后,才如实说出自己的请求:“……于熙庭身上的那个系统,你有办法处理掉吗?”
于熙庭以后能不能考中状元菊花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要破坏,可那个系统总是觊觎自己的智商,菊花不想哪天睁开眼就成了个认命嫁人生子的傻子,所以系统存在一天,她就担惊受怕一天。
夏娃眉一挑:“能是能,但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菊花顿时语塞,因为她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吸引到夏娃的地方。
夏娃继续道:“这样吧,把888处理掉有点难,但是把它转移一下,倒是比较轻松的,可问题是,转移到谁身上会比较好呢?”
一旁安静听着的抱蛋想起夏娃说过,被那种东西缠上,恐怕很难有好下场,即便得到了一些,也一定会失去更多。
菊花握紧拳头,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道:“转移到我身上。”
夏娃稀奇地看过来,以她对菊花的了解,这丫头应该表情888转给既不能威胁到她本身能力也不足的人身上才对,没想到这几年功夫,菊花长进不少。
“你确定?”
菊花抿嘴:“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