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张天齐看着他,姿态温和而平静,“很早就知道了。谢林要杀她的理由,我一直都是理解的,可无论如何无法谅解。”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张天齐道:
“从李璋之死说起吧。当年柳生以一敌二,在澄海上设下大阵围困谢林神瑛二人,勉强止住了堯王朝的颓势,三人也因此与外界断绝联系将近一年。李璋在那时抽调九龙阁成员奔赴前线,引发了以蒲牢为首的九位祭酒的不满。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不通柳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的确直到死前都维持着和太清宗的合作关系,他的下属应当也知道他并非一心向堯。因此,在他失踪的时候,‘九龙’按照他定下的方向,自然而然地设计为堯王朝断去一臂,就此葬送了李璋。你们知道,这世上没有比毁掉一个女人更轻易的事了。”
柳扶风笑不出来了。
张天齐继续道:
“柳生出关之时,候在阵外的睚眦向其报告称李璋已经伏诛半年,被他当场击杀。谢林还没有反应过来,柳生又出手击杀神瑛并带走了他的尸体。两节之后,柳生开始疯狂袭击仙门驻地。以螟蛉半岛的沉没为开端,柳生轻身简行,频繁使用‘人间炼狱’之术,在三节之内覆灭二十处仙府、夷平十三座大城,联盟和王朝的伤亡,只算金丹以上的修者也超过了万人之数。他做了这种事,再是为联盟贡献良多,也功不抵过。但是其他人怕的是另一件事:一次性杀了这么多平民百姓,就算萧蔷复生也无法阻止魂魄被天谴症撕裂,可柳生连续出动,并未受到影响。
“有一日,谢林来找我喝酒。他那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神瑛的葬礼、家属的安抚和前线的推进、新盟友的加入混作一团,我也忙着打理,已经很久没有同他心平气和地交谈过了。神瑛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喝酒,我是不喝的。那天晚上,他也依然拿走我的酒杯不让我喝。我们谁也没说话,到后半夜的时候,他却忽然哭了,同我说:我追不上他,我追不上他。他捂着脸告诉我,柳生每一次袭击之前都给他送了信,告知时间地点,可每一次他赶到的时候只能看见柳生施术完毕布阵离开的笑容。他说柳生必须死了。
“三日之后,谢林消失了。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谢林,说他成功刺杀了柳生,联盟和堯王朝很快就能迎来和平了。他还去慰问神瑛的遗孀——瑶公主得知神瑛死讯,哀哭七日后自尽,只剩下一双儿女,你们应当见过了,便是淑仪和君仪他们。他说神瑛的仇已经报了,可惜没有迎回他的遗体。
“那之后堯王朝内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联盟借此机会也少做放松,举行了正式的结盟典礼。谢林一个人穿着盟主的华服站在白玉京最高的地方宣誓就任,宣告要为联盟带去更清明的、与堯王朝不同的辉煌未来。他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仰头看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然后结界升起,他开始肃清柳生安插的内应。”
林花谢举起手来:“打断一下。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是说谢林真的很喜欢柳生吧,但是怎么就到这个程度了?柳生也没对他很好吧。”
张天齐一句话说了一半卡住了,半晌,脸上浮现出一种天真的茫然,认真地道:“我也不明白。但是旁人也不明白我与森的感情,我没有资格置喙他的选择。”
柳扶风则问:“那这跟他杀人有什么关系?当时跟堯王朝还有的打呢,应该团结一切该团结的力量嘛,届时一鼓作气,指不定李大伯这一脉都留不下。”
“这我知道。”林花谢随意地道,“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他觉得我为了联盟把柳生杀了,那联盟就要配得上这份狠心才行。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柳生必须死,那联盟里跟柳生有勾结的凭什么跟在我屁股后面当英雄?我之前就说过这个人很傲慢的,看吧。”
柳扶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也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
“是这样吗?”张天齐有些疑惑地回忆道,“或许如此吧。谢林先杀了九龙阁和寒山寺的宾客,又杀了他们安插的内应,再杀了与其合作之人;若不是那时家父已经过世,也许也会命丧他手。他每杀一个,都会事先拿出他们作恶多端、或与柳生勾结的证据,我并无立场阻拦。因此,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对森出手。连我自己都已经忘了……她为什么来接近我。”
“柳生真是个坏东西。”柳扶风津津有味地点评道,“他亲自算计谢林搞他心态耶。我看谢林杀森前辈也是他计划的一环,是我我肯定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