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的天谴症很严重啊。”见他醒了,柳扶风笑眯眯地撑着下巴道,“你的身体几乎完全能跟魂魄分头行动,要不是师弟我大发慈悲帮帮忙,你和九灯姐姐在梅花山庄就要‘被完成’啦。”
“子承母业是吧。”林花谢呵呵一声,又探头探脑,“前面是哪里啊?看着不像表世界。”
【江枫渔火】的“河道”渐渐变得狭窄、清澈,从一个无依无靠的空间“降落”在地面上。两岸匍匐着蔫巴巴冷冰冰的小草和苔藓,形状奇诡的花草幽幽地发着光。
柳扶风道:“附近有个废弃的实验室,柳生当阎罗王的时候建的,后来藏了几个日月级法术在这里用来配合‘人间炼狱’。前几年我把他存活耗光了才发现这里,因为没打出效果差点被那几条老狗反杀了……”
林花谢唏嘘道:“报应啊!”
柳扶风面不改色,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起身下船:“师弟我这些年招惹了无数仇敌,大师兄有福了。”
林花谢随手丢开骷髅头,单手提起他来掂了掂,像掂一只肥美的烤鹅:“人家这是生活所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很爱好和平的,别乱说啊。”
“哦。”柳扶风刷地展开扇子又匆匆合上插在后衣领子里头,打了个寒颤,搓搓手,“走这边。”
里世界没什么光照,天上一条散发柔光的金色河流给一切都蒙上一层稀薄的暖色。柳扶风这里踢踢那里踩踩,很快带着林花谢进了一座保存完好的大殿。一转头,林花谢拿衣摆兜了一兜不知哪里来的野果啃得津津有味,也不怕中毒。
那些野果小的只有一个指节大小,大的像苹果,还有长龙鳞的品种。柳扶风看了一圈,挑出几个丢掉:“我就说你运气好嘛,居然一个有问题的都没吃到。这个最好看的果子是九幽蛇的亡魂寄生在江枫草上长出来的诅咒,我吃了没事,你这个状态吃了是要立地成天兵咯。”
林花谢一声急急的“喂”才叫出口,顿了顿才睁大了眼睛道:“……我是要留到最后吃的……”
殿内干净整洁,就是太干净了一点,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正对着门挂着一幅铺满整面墙壁的画。那画中内容瞬息万变,有时花团锦簇,有时万物凋零;时而摩肩接踵,时而血流成河;人皇宫的鼎盛被付之一炬,堯王朝的万里宫殿拔地而起,华服美人在废墟上持剑起舞,自刎后化为枯骨成为寂静春日的养分。
柳扶风站在门口背着手端详着它,林花谢最后吃了个蓝绿色的浆果,将剩下的丢在地上,也走了进来,大门在他背后自动关上。
他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柳生要送谢林的那幅画吗?你把它画完了?”
“不是‘画’完,是‘做’完。”柳扶风道,“这是一柄天兵。”
林花谢呵呵一声:“那时候谢林没得天谴症,他送不出去是吧?”
“不。”柳扶风舔了舔嘴唇,“虽然从结果看可以说它有治疗天谴症的功能,但是从制造原理出发,它可不是那种好东西。你知道寒山寺的修炼之道为何需要十世轮回九转金身么?”
林花谢看他一眼,竟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人的意志太没用了吧。每个人都想太多要太多了,为了得到想要的,不得不做出很多变化和妥协。越是目标明确,越是不择手段要达成这个目标,就越是容易改变自己。炼气到筑基就够一个人全身上下的经脉器官换一遍了,几百年下来哪里还是一开始那个人啊。柳生活了一千年都想死了,需要寄生在女人身上才能活下去的废物哪能支撑那么久。”
“大师兄这么新的脑子就是好用啊。”柳扶风诡异地笑笑,“那么大师兄再猜猜,这天兵是用来做什么的?”
林花谢背着长剑站得笔挺,看着那幅画道:“贯通所有的记忆。将所有的‘自我’缝合到一起,从结果上来看的确弥补了天谴症造成的裂痕。——柳生比所有人都更早认识谢林,只是谢林不记得了。比起玉清宗的谢林,他更想要以前的那个谢林,但是他并不相信以前的那个谢林能赢。”
“但是我相信大师兄会赢。”
柳扶风偏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林花谢愣了一下。柳扶风此人有一副俊俏可爱温文尔雅的好皮囊,细软整洁的头发三七分开,看似坦荡地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干净的眉眼,但细细弯弯、略微下垂的眉毛和常年笑成两条缝的眼睛总给人一种坏孩子不怀好意的感觉。只是此时他的笑容里似乎没有半点阴谋诡计,林花谢呆了一呆,便被他一把推向了那幅挂画。
“天兵丙子·【江山如画】!”柳扶风大笑着跟在后面走入画中,“先请你吃个盟主,出来了就为他摆席再吃一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