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乘风更是放心,话虽大胆,和声细语的模样却叫人生不起气来:“其实陛下根本不用担心。昔日身处江北大营,陛下是唯一一个不在渐台,却知晓将军与渐台关系的人,我们前去面见将军交代情报时,也不曾对陛下加以防范,有时还一同商议。不管是曾经的公主,还是现在的陛下,早就已经被我们当作可以全然信任的自己人了。”
“渐台上下认主,也只认最初追随的主,但这个主子从来都不是只有将军一人,还有陛下。这是每个人心中的想法,也是渐台早就定下的铁律。”
铁律?
“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1]渐台不是依靠什么江湖义气壮大起来的绿林草莽,只有周密严格的规矩永远都在,才能确保处处稳定周转,顺利运行。渐台规法严明,陛下是知道的,但有一条,将军应该没有向陛下提起过。那是康乐十二年抗击倭患得胜之后,他亲自添上的。”
朱缨忘了要生气,心中缓缓升起一个念头来,令她莫名惧怕到想要逃避,又忍不住听下去。
陆乘风看着她,说得认真而清楚:“凡渐台中人,皆视陛下如主人对待,陛下所求之事皆倾力以赴。如遇无可挽回之时,可弃他而保全陛下。”
弃他,保全自己?
朱缨扶住桌沿,脑中昏眩翻转,一时迟钝得不会思考了。
“或许从康乐七年,将军见到陛下的第一面开始,他所做的一切就不是在为自己筹谋了。”
这些事,他从未对她提起过。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所有似有似无的怀疑和猜忌都成了笑话,既是笑他,也笑她自己。
为何笑他,因他不顾自己,傻到甘愿引颈受戮;为何笑自己,因她风声鹤唳进退狐疑,被蚊蝇鼠蟑迷了眼睛,所以愤然将他推远,误以为情意走到了尽头。
朱缨推远面前书笔,无力地垂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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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说多久,吕述在外求见,片刻后,周岚月和宁深也来了。
好在自李家事发,朱缨就没有再向他们隐瞒渐台的事,也就让他们一同进来了。
向众人一一行过礼,吕述从袖间拿出一封文书,是调查许敬川的事有了进展。
他们秘密绘制了许敬川的画像,在魏都城中四处询问百姓,上到酒楼驿馆,下到小摊小贩,除却曾经见过的人能说出“这是许府上的公子”,其余不认识的都说毫无印象。
而在昨日,渐台派出的探子在东郊见到了一个身形容貌与许敬川极其相似的人。像是发现了他们的追查一样,探子一路追过去却没能追上,被人刻意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