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与我皆非人臣,定然是父慈子孝,安然度日。但陛下将大权交予父亲,定然是为了稳定朝纲,而非以公谋私。其‘私’非闻家之‘私’,是其朋党众人之‘私’,但行差踏错一步,却是闻家承担恶果。
“明日我登任御史台,便不再是闲散人士,位列人臣,私心与人情算什么?”闻元洲一顿,好似想起了自己埋头苦读这几年的情景。他的夫人想让他做官,不要做个靠家世的公子,于是他去科考,得了职,却撞见家里宾客商议着怎么弄死魏霄的情景。
朝中有多少双干净的手,有多少不包藏祸心的官?
余苗道:“凡是讲究证据,你可以不讲人情,但必须讲理。闻律如何谋害魏家,其朋党用了什么手段,你要将证据拿给我看。”
闻元洲道:“苏闻两家当年联姻并不是所谓门当户对,我与夫人皆知。夫人收到苏家的书信,说郑覃在通州败光了粮食,要闻家即刻拿粮食送去。可陛下清查田产查得紧,帝京中的官员与世家大族全都紧紧捂着口袋。闻家不会给郑覃送半点粮食,我父亲自以为这样就拿住了郑覃,却没料到郑覃竟忽然有了粮食,不知从何而来。郑覃在通州受了陛下任命前去征讨西奴,我父亲知道自此以后,郑覃再也不会任他驱使了。
“魏家在陛下清查田产与筹集粮食的节骨眼上卖了田地,这是在找死,但魏家怎么会这么傻,急着去死呢?我在家里找到了魏家卖出去的那块地的地契,足有千亩。父亲要下人将地契与休书一同送去苏家,苏家推脱不得,便不得不接了休书与这从天而降的地契。陛下若查,便只能查到苏家头上了,到时候苏家面临的便是灭顶之灾。我夫人被休,此后便难抬头做人了,苏家也会因为与魏家暗通款曲而入狱。”
余苗轻笑,“当初苏家结下你这门亲是为了攀附你家权势,如今他自己有了势,便不需再攀附闻家了。但闻家却少不了苏家这条狗,于是想着逼迫苏家。你爹想害死魏霄的同时,让苏家不得不求着他、依附他。没想到你不是个好儿子,却是个好丈夫、好女婿,处处为了苏家考虑。”
闻元洲道:“那下人被我捆起来了,东西现在在我手里。那地契便是证据。”
第108章
闻元洲被蒙在鼓里的日子太长了。他在一开始娶了苏氏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一场两个世家的联姻, 一个为了权,一个为了兵。他在好心联系了郑覃的时候不知道李南淮到处结交带兵之将是为了自己在登上皇位之后能稳固地位。
但他知晓自己的亲爹与王弼高结交,此两人皆为当年裴氏旧党, 而李南淮痛恨裴氏,就算现在不能把闻律怎么样,按照他的性子,迟早会处置了闻律。如果在这个时候闻苏两家割裂, 李南淮定然是想也不想地偏向苏家。
他曾只是一个闲散公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再只是考虑如何吃喝玩乐了。他在北镇抚司坐了许久才出来,上了街便拐进了一家点心铺子, 随后提着点心回了府。
夜里闻府灯火通亮, 闻律忙完公务回来。只厅闻元洲的书房“咔嚓”一声上了锁, 他急忙起了身, 朝着门口奔过去。
“爹!你为什么要锁我!”
闻律站在门外厉声道:“你今日去见了谁?”
闻元洲急得头上冒了汗,“我上街给夫人买了些点心。”
“你去了北镇抚司。你爹是当朝首辅, 有什么事是需要你去北镇抚司说的?”闻律走近到门前, “你绑了去苏家送信的小章, 你把地契放在哪里了?”
“爹, 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元洲!你明日便要进御史台了!今日便想毁了你爹我!”
闻元洲一怔, 声音轻颤但却莫名提高了调,“小章往苏家送去什么?是在魏家买来的地契对不对?怪不得魏家莫名其妙丢了块地!如今魏老大人入狱便是爹做的吗?您往苏家送去这地契, 还送去休书,您是要逼死苏家。那是我老泰山啊!”
“混账东西!你去当别人的儿子好了!”
闻元洲的手指死死地扣着门, “爹!谋害魏家这事本就不是我们做的呀!不是那王弼高来找您做的吗?”
闻律喝斥道:“你混账啊!这地契搁在你的手里也就罢了, 你竟私自送去了王家?你当王家的人都是瞎子!那小章收的你的银子可是比收的我的银子多呀!”
闻元洲瞬间腿一软, 没站住, 急忙扶着门,“爹……你如何得知?”
他是耍了手段,可这都是为了闻家,更是因为他所知道的事实本身就是王弼高怂恿了闻律。他只是要王弼高来承担代价而已。
“我如何得知?”闻律气得声音都粗了,“你还未踏足官场,乳臭未干,读了几本圣贤书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若不是苏氏撺掇你,你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