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一个人大喊道:“霍家儿郎不是在甘宁吗?怎么也在其中?”
李南淮的脸色骤然如冰冻一般冷了下来,他歪头对莫影道:“将谢岫带过来。”
城墙下的百岔铁蹄骏马猛然抬蹄,顾濯勒马停下,对着高墙之上意态自如地喊道:“臣替陛下讨贼归来,陛下打算拿什么赏赐给臣?”
李南淮道:“衡之为朕立下大功,朕定赏你金银良田,封侯赐爵。衡之,现下你可要入城?”
城门紧闭,关的严丝合缝,顾濯望了一眼,道:“陛下只许臣入城吗?臣身后之人皆是陛下的忠臣良将,戍边多年,为陛下拿下甘宁的霍怀小将军,还有重善将军,陛下可还认得?”
城墙上的人一惊,“重善将军?那不是……宁枕山?!他更名改姓,却换不了皮囊,那分明就是死在西凉关的宁枕山呀!”
“顾濯!你将一个孤魂野鬼带回来是何居心!难不成是要谋逆!”
顾濯大笑,“诸位大人,这可是重善将军!是陛下亲封的戍边大将军!这条命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孤魂野鬼,诸位大人何不问问陛下?”
李南淮僵着脸色,冷冷道:“车里是何人?”
飘动的车帘探出一只手,里面的人掀帘而出,手心里捏着东西。
李南淮的心脏忽然顿住,望着那人不语。
众人愕然,好似遭了当头一棒,他们在这一瞬间慌了心神,仔细去看那人,只怕看错了。那手持虎符走下马车之人竟是已故的受忠帝。
“鬼……顾濯!你到底藏了多少野鬼!!”
“这话为何不问问咱们的陛下?”顾濯道,“陛下当年保下了宁大帅,让宁大帅护其登上皇位,而后便将宁大帅丢去了甘宁,为何?宁大帅有从龙之功,可是帝京不能有这个已经死了的人,若有,陛下的位置便是来之可疑了。天下皆知受忠帝死了,可是怎么死的却无人知晓,就连陛下也不知道吧?”
城墙上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濯道:“受忠帝在陛下关在璇玑宫,体无完肤,每天都是吊着一口气捱日子,就算是死了也不稀奇,因此陛下也不觉得受忠帝死的奇怪。如今陛下见着了活人,可觉得心虚?”
李南淮冰冷地望着这天地,他的心早已成了寒窑,任凭身边之人多么惊慌失措,他依旧沉稳地立在墙头。他忽然一笑,“朕当年与你交情匪浅,朕的位置难道不是你亲手从谢熠秋手上夺过来送给朕的吗?不论谁是皇帝,你都是乱臣贼子,两面三刀,遗臭万年,人所不齿啊!”
墙上忽然多了些弓箭手,直直地对准了顾濯。顾濯望了一眼城墙上的禁军,从怀中掏出一面圣旨。城墙上的众人皆是一惊,这世上真真假假说不清,如今连圣旨都是接二连三地分不清真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以固国本,以绵社稷。朕无后嗣、夙夜兢兢。仰仗祖宗垂怜,得良才于宗室。今有舜秦王世子,淑质英才,家骥人璧,朕百年之后,令其承继祖庙,登寰宇为帝。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一语过后,雪地高墙之上,皆是一片死寂。纵使从前那两张圣旨有多假,如今都已不重要了。顾濯在新旧两位皇帝面前念了这立储诏书,便是昭告了天下,他李南淮不该在那个位子上了。
李南淮口中的粗气呼出,他的耳边一阵轰鸣,他看着死去的人活着站在他的面前,他从未见过的诏书也摆在他的面前。他怔然地盯着顾濯,对身边的弓箭手道:“杀了他。”
可此时没有一个人动手,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大错特错了。这些人是禁军啊,是谢岫的人,如今谢岫成了皇帝,他的话算什么?
他急忙回头去看,莫影还没回来,还没将谢岫带回来!
他走到了穷途末路,看着城门被禁军敞开,身边的大臣们接二连三走到城门口去跪地接旨。他神情恍惚地抬了眼睛,望着鹅毛大雪,忽然笑了。他拿起身边的弓箭猛地拉开,他瞄准了顾濯,好似年少时盯着天上的大雁。
他的手被勒得通红,忽然射出这一箭,却射.了个空,只闻李文弘大笑着过来,扶起他的手,道:“握弓的手可不能打颤呀!你看,错过了,大雁就飞了!别急,爹慢慢教你。”
可过了些日子,他被送到了帝京。他在大雪里盯着顾濯,这双手握着弓箭,不自觉地颤抖,他的胸口闷得疼,像是一股火气出不来。北蛮害了他一辈子,帝京害了他一辈子。
他终于是射出了一箭,可那箭头只是停在了顾濯马前几米远,分毫没伤着人。他的口中吐出一口血,再也承受不住身体里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