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走得很是安详。
据沈梦姻所说,是她方才起夜,回来时想给沈老夫人掖掖被子,结果却发现她手凉得很。
她再一探她的鼻息,竟没有了!
沈梦姻跪在沈老夫人的床边,潸然泪下:“祖母怎么突然就去了呢?明明白日里还曾醒来,精神头十足地跟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呢。”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睡下的。”
“若是能一直清醒地守着祖母,说不定就能及时救下她。”
“便是不能,也能知道她可还有什么话留下……”
她哭得可怜。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相比之下,沈栖姻的反应就冷漠多了。
她直挺挺地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哭啼啼的沈梦姻,直接来了句:“你这么自责,要不干脆下去给她赔罪?”
沈梦姻哭声一滞。
沈栖姻扯了扯唇,好笑道:“这屋里又没别人,你做出这副孝子贤孙的样子来给谁看?”
“二姐姐……”沈梦姻皱眉看着她,一脸的不赞同:“我知道你素日不喜欢我,我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你,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我能忍则忍。”
“可你闹脾气也该分分场合!”
“祖母人都没了,你无动于衷也就罢了,竟还想着要欺负我!难道你是冷血之人吗?”
“退一万步讲,即便你是要给我难堪,可你也该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
沈栖姻垂眸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我欺负你还要分情况?”
“你!”
“行了,都闭嘴!”沈苍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话。
他沉眸看着床上的沈老夫人,神色复杂。
这时,沈梦姻却忽然对他说:“父亲,我总觉得祖母的离世有些古怪。”
“明明她吃了药,身子日渐好转,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关键是白日里还好好的。”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栖姻一眼:“可是二姐姐来过之后,祖母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夜里便咽了气。”
沈栖姻:“你直接说是我掐死她的不就完了吗?”
“沈栖姻!”沈苍怒声喝道,似乎对她忍无可忍的样子:“这床上躺的可是你的祖母!你对她就不能有半点尊重吗?”
她沉默。
似乎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郑重道:“不能啊。”
“你……”
“有父亲您和四妹妹这么敬重她老人家,想来也够了,不差我再装模作样的。”
沈栖姻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犹如一个个惊雷,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说:“我方才便说了,这屋里没有别人,没必要费心去装,祖母去世,我压根就哭不出来,但她的死于我也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可对于你们来讲就不一样了。”
她看向沈梦姻:“祖母去世,你要守孝。”
“服大功九月、服小功九月、服缌九月,整整二十七个月,两年多的时间,你怕是要趁机和侯府提退婚吧?”
闻言,沈梦姻的脸色顿时一僵。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沈栖姻却紧跟着掉转枪头对准了沈苍。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父亲定是觉得祖母拖累了你,如今她一死,压在您背上的担子就没了,您心里只怕也乐坏了吧?”
沈苍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是胡说还是事实,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我原本是清楚,如今却让二姐姐你给说糊涂了。”沈梦姻恍然大悟一般:“祖母西去,我和父亲伤心难过还来不及呢,倒是二姐姐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不是贼喊捉贼?”
沈栖姻一脸淡定:“你有证据?”
沈梦姻拧眉:“二姐姐这是承认了?”
“你那耳朵要是用不上,不如割下来给祖母上供。”沈栖姻眸色寒凉:“我是在问你有没有证据,听不懂?”
“……我是没有证据,但二姐姐的所言所行,由不得人不怀疑。”
沈栖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桌边坐下。
啧,没意思。
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她都懒得陪她玩下去了。
沈梦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儿弄得莫名不已,愣了一瞬方才继续自己刚刚的话茬儿,对沈苍说:“父亲,不如咱们报官吧。”
沈苍没有说话。
这个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虽然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拒绝呀。
于是,沈梦姻又道:“您想想,万一祖母的死当真有蹊跷,而咱们又没有还她清白,岂不是叫她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报了官,仵作少不得要验尸,届时,一切自然明了。”
话落,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沈苍方才语气沉重地说道:“也罢,便去报官吧。”
沈栖姻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就安静地看着他们在那儿演。
毕竟夜深了,现找人过来总没有那么快,几个人等了好一会儿,仵作和捕快才终于来了。
来人依旧是钱川。
他前两日还和同僚说起,沈家近来消停了不少,没想到今儿就出事了。
不禁夸呀。
钱川进屋后先看了沈栖姻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不似亲人去世的样子,跟哭得双眼红肿的沈梦姻截然不同。
倒是沈苍,明明方才还没什么情绪,此刻见有人来了,便伏在床头哭得惊天动地。
“我的老娘呦,你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儿子都还没来得及让您过上好日子。”
“儿不孝啊!”
哭着哭着,他居然还唱起来了:“老娘您犹如一只蚕,一生勤奋又节俭。”
“为儿为孙吃尽了苦,才积得这份薄家产。”
“只说您长寿享清福,谁知你早早离人间……”
“娘啊!”
沈苍哭得肝肠寸断。
香兰在角落里笑得肩膀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还挺押韵。
“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在这儿号丧,烦死了!”李珍珠人未到,声音便先到了。
当着钱川和仵作的面儿,沈苍心机满满地怒声斥责道:“李珍珠!素日你如何粗蛮跋扈我都认了,但今日我娘去了,你若再敢不分缘由地撒泼,休怪我对你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