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彧转过头来看她,而宁美人则是一怔,秀眉轻挑:“燕美人吃过这穹窿瓜?”
虽是疑问,但是她的神态和语气却怎么也不像是相信,含笑道:“可是……这穹窿瓜原是我从古书里看来的啊,据说是瑶池仙人所种,世间不曾有。”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不算明显的恶意,却叫人心里不舒服,赵才人嘴快道:“既然不是世间有的东西,想来燕姐姐也是被人诳了。”
岑才人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但中间隔着一个阮更衣,她只好闭了嘴。
这时,燕摇春放下啃干净的瓜皮,拿出丝帕擦了擦嘴,笑盈盈道:“宁美人可真奇怪,我吃个瓜而已,你非要来问我,又扯到这什么穹窿瓜,说得跟真的似的,却原来自己也没有吃过啊,那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人云亦云咯?”
宁美人:“我……”
“我确实吃过这穹窿瓜,”燕摇春看着她,很真诚地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哈密瓜,原本是一个名叫哈密的地方所产,但是真的不怎么好吃,皮厚肉硬籽多,一口下去能崩了牙,和某些人的脸皮一样。”
闻言,宁美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笑道:“燕妹妹这话说的,原是大伙儿闲谈说笑,我也是随口一说罢了,燕妹妹别和我较真。”
一直没说话的楚彧忽然开口,道:“难道不是你先同她较的真?”
天子一说话,霎时间,气氛都紧绷了起来,宁美人连忙起身,垂首道:“是嫔妾失言了。”
楚彧倒是没有发怒,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道:“古语有云,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非她父母亲人,不知她所思所想,曾有过何种经历,又怎么能一口咬定,她是在说谎呢?你听过的穹窿瓜是传说中的仙果,便断定世间不可能存在,岂不是以自己一斗之智,去衡量万物吗?”
这话过于严苛,宁美人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美目中染了微红,泪盈于睫,声音都发着颤:“嫔妾……”
楚彧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而是继续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件事情朕也做过,以五把伞,悬挂三十斤的重物,在三丈高的地方,将其放下,重物顷刻间落地,伞皆尽毁损。”
“如果真如你所说,贼人窃走金鹤,于高耸入云的塔顶上,挟二伞盖,朕假设那座塔高一百丈,贼人八尺,重二百斤,再有金鹤,算二十斤,单凭着区区两把伞的力量,他只能摔个粉身碎骨。”
说到这里,天子话锋一转:“但是你并未说明,那贼人身上是否有绳索,是否有借助工具攀爬,所以朕还是那句话,未知事情全貌,不要轻易开口,你说对吗?”
最后四个字很轻,却重若千钧,宁美人吓得噗通跪下了,叩首颤声道:“嫔妾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朕并非是要问罪你,”楚彧手中拈着白玉酒杯,语气还是如之前那般不疾不徐,道:“佛家口业有四,两舌、恶口、妄言、绮语,若只是闲谈玩笑,便不要太较真,若是喜欢较真,就不要随意玩笑他人,而后又借着玩笑二字,为自己开脱,此乃小人狡言。”
宁美人已经哭出来了,梨花带雨地哽咽道:“……是,嫔妾受教。”
楚彧没再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起来罢。”
宁美人叩谢了圣恩,这才擦着眼泪爬起来,旁观全过程的众人都已经看呆了,燕摇春也有点吃惊,连手里的西瓜都没啃了,频频看向楚彧,大受震撼,乖乖,这古代皇帝的三观居然还挺正。
就在燕摇春决定把楚彧的印象分往上提一提的时候,天子转过头,一眼瞥见她手里的冰镇西瓜,那一刻,他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却又
似乎什么都说了。
于是,燕摇春心虚了一瞬,紧接着,骨子里的那点叛逆又升起来了:不是,他是我什么人啊,他居然管我吃西瓜?打个工而已,西瓜都不给吃了吗?
然而楚彧并没有开口阻拦,而是叫来李得福,道:“把茶端上来。”
李得福应声去了,不多时回转,亲自捧来一盏茶,笑着对燕摇春道:“燕美人,这茶是方才晾好的,温温的,不烫口,还加了百花醴,您尝尝是不是和平常喝的一样?”
楚彧道:“喝一些吧。”
燕摇春:……
在众目睽睽之下,燕摇春默默地放下了冰镇西瓜,算了,既然这茶都端上来了,总不能不给人面子吧?
喝着甜滋滋的茶汤,入口微温,果然正好,燕摇春不禁在心里感慨,哎,我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