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一笑:“如此,我就带落葵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坏了她的清誉,青公子若夜里有事,可以招呼我。”
空青平静道:“多谢。”
深夜,落葵再度前来,她稳了稳心神,推门而入,只见屋中空无一人,仔细瞧了瞧,的确空无一人,而如意圆桌上搁了一页薄纸,而清水珠压在上头,闪着幽幽冷光,如同一汪寒泉荡漾。
她心下狐疑,先是拿过清水珠,仔细端详片刻,见珠子并无异样,遂小心的收了起来,才拿起那页纸,纸上只寥寥一语:
“你欠我的,我记着,青州再见。”
她不知空青到底做的是何等打算,虽然险之又险的逃过一劫,可青州二字真真是吓到了她,这可真是后患无穷啊。
此时,空青和文元带着泽兰,早已离开了这座凄迷的吊脚楼,投宿在了另一家客栈中。
文元呵呵直笑:“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白白放过一次良机。”
空青撇了撇嘴:“我总要她心甘情愿的才好。”
“你少来,你狠话也说了,恶人也做了,人家姑娘也送上门来了,你却临阵脱逃了,分明是你没胆。”文元极尽嘲讽之事,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良久,才一脸正色道:“老六,说起来,你是个心善的。”
“可她是个心狠的。”空青摇头:“她清楚知道我的软肋在何处,也清楚知道我最怕甚么,我终究最怕伤了她。”
文元拍了拍空青肩头,长吁短叹道:“这辈子,你注定要栽到她的手里了,这可怎么好啊。”
数日后,天帝和苏叶帝君商议了半日,定下了空青与落葵的婚事,引起一片哗然,而落葵作为南帝,成婚之后,自然要将南帝之位传于茵陈。
自从定下婚事,落葵便搬进了天枢宫,整日里都要听苏叶帝君念叨几遍他是如何促成的这桩婚事,如何如何的辛苦,如何的没脸没皮。
这一日黄昏,凭栏远望,下了一整日雨终于停驻,暑气全消,苏叶帝君神秘兮兮的给她一只玉瓶,说里头有些大补丸,叫她给空青送过去,她本不愿去,可架不住苏叶帝君的连番痴缠,只得皱着眉头过去,远远的便望见玉清宫的宫门,得知广丹正在殿中与空青叙话,便轻声对玉枢吩咐了一声不必通传,便悄无声息的立在了门前,正欲进去,却听得广丹的声音悠悠传出:“你与她的婚事也定了,心愿也算了了,可我看着你怎么半点笑模样也没有,你上回不是说,只要与她在一处,你就再无遗憾了么。”
听到此节,落葵只想转身就走,可却仍旧难以控制的停下脚步,心知偷听不好,却仍施了个敛息术,左右为难的听了下去。
只听得空青长吁了口气,惆怅道:“我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中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窗上广丹的剪影凑近了空青,低声问道:“是不是心有愧疚,觉得骗了她,对不住她。”
良久静谧无声,看着窗下的空青连连饮茶,落葵心下狐疑不止,对不起谁,又骗了谁,莫非是自己么,她不想再听下去,却难以抑制的听下去。
空青缓缓撂下杯盏,幽幽道:“是,只是她与她长的这样像,我当再无遗憾了。”
门外的落葵身子狠狠晃了一下,敛息术登时没了用处,她死死咬住下唇,听得殿内一声惊呼:“谁,”她还来不及心痛,便已落荒而逃。
第二日,漫天大雪已经停了下来,空青与夜合相对而立,而落葵隐在层云深处。
封印渐渐收拢,整个大阵却嗡鸣一声,剧烈的颤抖起来,而鬼帝夜合,已开始破阵,顷刻之间便要破印而出了。
忘忧急切的声音传出来:“君上,君上,阵眼处的封印之物被人毁掉了。”
落葵和空青大惊,面面相觑,片刻,落葵猛然掐了个诀,直飞上大阵弥合之处,眉心处的朱雀跃了出来,伴着毁天灭地的爆破之声,化作丝丝缕缕的血色没入阵中,而一股股刺目的鲜血从落葵的身躯中逸了出来,悉数融入阵中,天地之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之气,而封印大阵转瞬间弥合起来,鬼帝夜合暴怒的声音随之消失不见。
“落葵,落葵。”空青疯了一般冲了上去,一把揽住她几乎虚化的身子,缓缓落下,脸贴上她已透明的脸庞,哭道:“落葵,你别怕,我这就给你重聚仙体。”他连连掐诀,可落葵如今只剩下了元神,一身骨血尽数祭了阵眼,哪里还聚的起来半分。
落葵脸色莹白似雪,整个人愈发单薄的如一页薄纸,在风中战栗,她抬起满是血迹的手,想要抚一抚空青的脸庞,可指尖微颤,终是在离他脸庞一寸之处停下,牙根处咬着他的名字道:“空青,你放了我罢,放了我去轮回,我情愿一世一世受尽轮回之苦,也不愿再做神女,不愿与你相见。”
空青已哭的无法自已,抽泣中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只是连连摇头,紧紧握住她渐渐透明的一双手。
落葵的身躯一丝一缕的散开,最终化为星星点点的一片,在世间消弭散尽,徒留下一只玲珑娇小的泣血朱雀,冲着空青哀鸣一声,带着痛楚的余音爆裂,在半空中织成殷红薄雾。
空青见状,连连掐诀,想要将那猩红一片重新聚拢,他一口接一口的血喷出来,与那残红混在一处,苏叶帝君赶到时,那殷红薄雾已变得淡薄,他封住空青的仙力,衣袖拂过那仅剩的点点余红,哀声道:“她的神魂俱灭,骨血已毁,元神已散,再回不来了,就让她安心的走罢。”
【她在红尘中无端迷路,彼时一念起,她要岁月与他同老,一念灭,她的相思与他皆散,她对着青灯发愿,你负了我,我便要负尽天下人。】
半夏在仙都见到千年合欢花精,合欢,勾引男子,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中,更吸食童男的精元修炼,对半夏讲述了一段往事,半夏带来了杜衡留给合欢的青玉枕,了却了她的一番前尘旧事。
仲夏,合欢花,合欢合欢,合心则欢,离心则伤。
合欢夫人,原是佛台前的一株千年合欢花,日日听佛祖讲经,修炼成精,为了体验世间爱恨,转世成为孟国的最出名的歌姬,孟国二公子杜松与合欢两情相悦,替合欢赎身,欲纳她为妾,谁知正妻强悍不允,将合欢撵出别院,关了杜松的禁闭。
合欢对杜松伤透了心,路遇与杜松长相相似的杜衡,杜衡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杜衡继位,执意迎合欢入宫,合欢对杜松仍旧不忘旧情,要杜松与她私奔,杜松不肯,要合欢入宫,替他做耳目,助他谋夺皇位。
合欢入宫后,被封夫人,是杜衡最宠爱的妃嫔。合欢夫人最爱合欢花,于是杜衡君命官民人家大量种植合欢,不借派人前往各地选购优良品种,在宫中开辟“合欢苑”,杜衡除与合欢夫人日夜盘桓花下之外,更召集群臣,开筵大赏合欢。
合欢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杜衡在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杜衡与合欢夫人夜夜在此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