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鸿自贤王府离开时,天色不算太晚,但洛阳城的街道上却是空空荡荡,难觅行人。
受昨夜之事的影响,今日的洛阳城谣言漫天,耸人听闻,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因此,天色一暗家家户户便紧闭门窗,谁也不敢轻易外出,以免横遭无妄之灾。
昔日喧闹繁华的洛阳夜市,今日已寻不到半点踪迹。昏暗的街道上,两侧的店铺无不大门紧闭,门前耷拉的招子犹如残花败柳般毫无生机,眼前的一切皆给人一种盛世凋零,无比凄凉的错觉。
原来,从百业俱兴到民生凋敝,根本不是每况愈下,而是一夜之间。反之,从乱世动荡到浪荡乾坤,却往往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苦心经营。
黑漆漆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向城东,坐在车内的段天鸿不时撩开车帘,环顾四周,口中发出声声叹息。
车上共有三人,段天鸿、车夫、随从,皆出自段家堡。
“堡主,您这是……”
“我只是感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堡主与洛府主是多年挚友,刚刚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洛府主?”随从好奇道,“秦明以段家上下二十七口人的性命为要挟,迫使堡主不得不替秦家做事。”
“唉!”段天鸿叹道,“江湖之事,你知道多少?休看秦明外表粗犷,其实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段家与秦家多年来相安无事,足见他对我和蒙古人的关系颇有忌惮。如今,他竟冒着得罪蒙古人的风险来得罪我,甚至不惜以我的妻儿老小为要挟,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他此行势在必得。”段天鸿解释道,“秦苦和‘玄水下卷’,想必对秦明极为重要。只不过,他高估了我在洛天瑾心中的分量。他以为洛天瑾对我,会像对当年的潘初八一样重情重义,殊不知……我与洛天瑾虽是朋友,却远不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堡主的意思是……”
“洛天瑾一定不会因为我向秦明妥协。”段天鸿无奈道,“换言之,我段家上上下下二十七口人的性命,对洛天瑾而言并不重要。因此,我将真相告诉他,非但不能平息风波,反而会得罪秦明。万一秦明恼羞成怒,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我……追悔莫及。”
“可洛府主毕竟是武林盟主,由他出面,难道秦明敢不放人?”
“他是武林盟主不假,但你以为秦明真会将武林盟主放在眼里?”段天鸿反问道,“如果秦明忌惮武林盟主,我们又岂会出现在洛阳城?”
“什么意思?”随从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费解道,“今日在贤王府,洛府主明明与他称兄道弟,甚至还准备丰盛的酒宴为他接风洗尘,如果他们不是朋友,洛府主又岂会如此厚待?”
“谁说仇人不能称兄道弟,把酒言欢?”段天鸿摇头道,“你的年纪尚轻,全然不知江湖中的人情世故。很多时候,即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也会表现的如手足兄弟一般亲密。可一旦出手,皆是毫不留情,必将对方置于死地。”
“为何?”
“别问了。”段天鸿似是没心情枉费唇舌,不耐道,“等你日后多经历一些事,自会明白我说的话。”
“这一次,堡主昧着良心帮秦明打探消息,一旦让洛府主知道,不知会不会生气?”
面对随从的喃喃自语,段天鸿忽觉心烦意乱,郁结难舒,眼神变的愈发苦涩,呢喃道:“只希望,秦明不要言而无信……”
“吁!”
突然,车夫惊呼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前蹄高抬,嘶鸣着停在原地,险将猝不及防的段天鸿甩出车厢。
“怎么回事?”
“堡……堡主……有人拦路。”
车夫的声音颤抖不已,夹杂着惊慌与恐惧。
闻言,段天鸿眼神一变,迅速撩开车帘,但见十米之外,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几个独轮车,将狭窄的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七八个手持钢刀的彪形大汉站在一旁,一个个凶神恶煞,面露狞笑。
“你们是什么人?”段天鸿心中忐忑,但表面上仍强做镇定,“竟敢在洛阳城拦路抢劫,可知这里是北贤王的地盘?”
“废话!”为首的汉子不屑道,“洛阳城如何?北贤王又如何?老子抢的就是北贤王的地盘!”
说罢,几名大汉将刀一横,一字排开,快步朝马车走来。
“快,掉头回去!”
然而,未等段天鸿仓促下令,马车后陡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有七八个汉子手拎着钢刀大步流星地朝马车杀来。
一前一后,在狭窄的街道上对段天鸿的马车形成夹击之势。
“快,冲出去!”随从惊慌失措,尖叫连连。
此时,感受到死亡威胁的车夫彻底乱了方寸,不顾一切地抽动马鞭,马儿吃痛,嘶吼着向前冲去。
迎面而来的几名汉子大吃一惊,赶忙向街道两侧闪避,堪堪避开被马车碾压的噩运。
十米开外,马儿纵身一跃,欲跨过阻碍,无奈车厢笨重,车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向独轮车。
“啊……”
“砰!”
伴随着一声满含惊恐的惨叫,车厢与独轮车迎面相撞,登时冲天而起,四分五裂,车上的三人被无情甩出,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一时间,伤筋断骨,哀嚎不止,三人分散在街道前后,皆伤势不轻。
十几名虎视眈眈的汉子未给他们留喘息之机,如饿狼扑食般迅速逼至近前,先将距离最近的车夫乱刀砍死,而后又杀气腾腾地奔向随从与段天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