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衣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聋子。
虽然他的内心深处依旧不愿承认自己的好兄弟心存险恶,但刚刚丁丑和仇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如锋刀利剑般深深刺入他的耳目,烙印在他的心坎,令柳寻衣的感情与理智不可抑制地出现两极分化,并渐渐变的水火不容。
“究竟……真相是什么?”柳寻衣心思繁重,六神不安,“什么‘忍辱负重’?什么‘泯灭良心’?那些黑衣人为什么想杀丁丑?帮侯爷‘沉冤昭雪’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你们期盼着我回来……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还有……你们口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是不是指秦卫?他与侯爷的死、与你们被伏击……到底有什么关系?”
太多、太多、太多的困惑,令柳寻衣千思万绪,头痛欲裂。隐藏在炮语连珠似的种种问题的背后,其实是柳寻衣的难以置信与无所适从。
“柳大人,你不要再问了!”见柳寻衣深陷泥沼而难以自拔,丁丑赶忙好言相劝,“千错万错都是小丁子的错,我不该去西湖阆苑乞讨,更不该与你相认。你……能不能装作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没有来过这里……”
“小丁子,你这番话让我情何以堪?”柳寻衣苦笑道,“你们刚刚在我面前慷慨陈词,言之凿凿,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既然已经把我叫来,又何必遮遮掩掩?何不直言不讳……”
“因为毫无意义,非但什么都无法改变,反而下场更加凄惨。”丁丑拽住柳寻衣的胳膊,苦苦哀求,“柳大人,如果你不想害死我们、不想害死自己,我求求你……回去吧!”
“小丁子,你刚刚说不愿拖我下水,是不是担心将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会令我陷入险境?”柳寻衣攥住丁丑的胳膊,义正言辞道,“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如果侯爷的死……真有什么鲜为人知的隐情,我非知道不可!”
然而,面对柳寻衣的毅然决然,丁丑却默默流泪,一言不发。
“好好好!”
柳寻衣松开丁丑,将满含期待的目光投向神情复杂的仇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仇大哥,你眼里一向揉不进半点沙子。你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
此刻,仇寒真恨不能一吐为快,可当他看到丁丑黯然神伤的表情,耳畔再度回荡起他刚刚的一席肺腑之言。又想到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却在临死前将一向敬重自己的柳寻衣推入火坑,断送他的大好前程,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不忍与纠结。
“仇大哥……”
“罢了!”仇寒的口中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两行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小丁子说的对,也许真是我执念太深,太过自不量力……”
“仇大哥,难道连你也忌惮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难道连你也要‘泯灭良心’?”柳寻衣心有不甘,小心试探,“听你们刚刚的意思,似乎秦卫之错……远远不止他将你们赶出天机阁,甚至不止派人伏击,这些只是结果,而真正的缘由……另有隐情。对不对?”
面对柳寻衣的旁敲侧击,仇寒与丁丑皆沉默不语。
“你们一口咬定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柳寻衣不顾二人的反应,眉头紧锁,呢喃依旧,“难不成,侯爷的死……与秦卫有关?”
当柳寻衣于恍惚中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感情再一次战胜理智,柳寻衣刚刚萌生秦卫或与赵元之死有关的念头,便立刻被他自己极口否决:“秦兄和我一样,由侯爷一手养大,对侯爷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感激不尽。他一向将侯爷视作再生父母,又岂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不可能……断断不可能……”
此时想来,钱大人和秦卫对柳寻衣的评价果然没错,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
“秦兄不可能谋害侯爷,一切都是西府的阴谋……”柳寻衣继续自我安慰,“如果秦兄有罪,皇上岂会让他担任天机阁主?还有贾大人……他是丞相的忠实拥趸,亦是侯爷的患难之交,如果秦兄心怀狡诈,他岂会坐视不理?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望着踌躇不决,喃喃自语的柳寻衣,仇寒与丁丑在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悲凉之意。
正是这一幕,令仇寒彻底摒弃内心的执念,渐渐接受并认同丁丑的想法,柳寻衣并不是他们扳倒秦卫的希望。
凭柳寻衣对秦卫的深厚感情,纵使他二人说出真相,一旦有悖于柳寻衣对秦卫的固有认识,想必他会找出一千种、一万种荒唐的理由拒不承认。
既然如此,仇寒和丁丑又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只为推柳寻衣入坑,让他一辈子陷在赵元和秦卫的对立中?一辈子左右为难?一辈子良心不安?
不!这并非仇寒的目的,更非丁丑的本意。
“寻衣,其实我们……”犹豫再三,深知柳寻衣性情执拗的仇寒终于忍不住缓缓开口,只不过,他此时心境已变,态度也与刚刚大不相同,“我们只是猜测罢了!”
“什么?”
仇寒此言一出,柳寻衣和丁丑同时一愣。
不同的是,柳寻衣满眼震惊,似乎不能理解仇寒的突然转变。反观丁丑,看向仇寒的眼中再度溢满泪水,悲伤之余,更多的是感动与敬佩。
“仇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寻衣目光凝重,将信将疑,“难道……你们口口声声的真相……只是对秦卫的怀疑和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