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和秦卫一起被囚的,还有褚茂、屠龙、屠虎及几名金刀校尉,皆是秦卫的亲信。
原本他们可以依仗清风的威势,以“座上宾”的姿态到访洛阳城,衣食住行皆被武当以最尊崇的规格安排的体面妥当,并以超然之姿出席锄奸大会,全程作壁上观。
凭借清风这座靠山,即使秦卫身份败露,试问江湖各路人马又有谁敢站出来说三道四?在秦卫眼中,此次洛阳之行非但没有风险,甚至可以坐享其成。他只待清风解决柳寻衣之后,按约定带着柳寻衣的尸身返回临安复命,即可轻轻松松地白捡一个天大的功劳。
秦卫一向野心勃勃,纵使他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三品,却仍不甘心,更不情愿屈居人下。依照他的如意算盘,倘若此事哄得龙心大悦,自己的仕途定能更上一层楼,甚至一跃与枢密副使钱大人平起平坐,也未尝不可。
然而,自诩胜券在握的秦卫终究败给天意,他的春秋大梦亦止步于锄奸大会的现实结果。当清风大势已去,命赴黄泉的那一刻,与其绑在一根绳上的秦卫必然遭受池鱼之殃,转眼从贤王府的“座上嘉宾”沦为丹枫园的“阶下之囚”。
似乎知晓清风一死,自己希望尽毁,朝不保夕的秦卫反而一改锄奸大会时的惊慌,变得愈发沉着。纵使被秦氏弟子酷刑折磨,他也未曾求饶,甚至未吭一声。
自私归自私,卑鄙归卑鄙。至少,身陷囹圄的秦卫男子气概尚存,没有表现出贪生怕死,软弱胆怯的一面,倒也不失“天机侯”的威名。
“寻衣,袁孝父子临阵倒戈,差一点令你万劫不复。”秦苦的语气不再戏谑,“始作俑者,正是此人。你曾视他为手足兄弟,但他却一门心思置你于死地。”
默默聆听秦苦陈述秦卫的罪状,柳寻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秦卫,久久未发一言。
见状,秦苦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又道:“我知伱重情重义,也知你与此人关系匪浅,所以我才没有自作主张送他归西。今夜,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找回来。破镜……终究无法重圆。”
言罢,秦苦用手在柳寻衣的肩头轻轻一拍,而后朝虎视眈眈的秦大几人微微摆手,示意他们后退几步,不要干涉柳寻衣和秦卫“叙旧”。
“你已经放过他一次,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设法杀你。昔日胸口一剑,若非你运气好,遇到洵溱、桃花婆婆和黄阳明夫妇,恐怕早已一命呜呼。”唐阿富看向秦卫的目光充满轻蔑,语气分外不屑,“在临安时,你二人已恩断义绝,今夜你取他性命,不算违背道义。更何况,此等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死有余辜!”
也许是性格不同,唐阿富的言语远不像秦苦那般含蓄。在柳寻衣一言不发,心乱如麻的时候,他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对于处死秦卫,无情剑客当真做到无欲无情,未有一丝怜悯犹豫。
此时,在秦卫几人眼中,秦苦和唐阿富无疑是在怂恿柳寻衣对自己赶尽杀绝,预感死期将近的几人,心态随之发生变化。
“柳寻衣,你不能杀侯爷,不能杀我们!”相比于秦卫的冷静,被五花大绑在柴房角落的褚茂率先沉不住气,“我们皆是朝廷命官,侯爷更是当朝三品,皇上钦点的东府重臣,你若敢伤我们性命,便是与朝廷为敌!与大宋为敌!”
“柳寻衣,识相的速速放我们离开!”屠龙厉声附和,“否则激怒圣上,大军杀至,鸡犬不留!”
“不错!休以为你杀了清风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清风也只是替朝廷、替侯爷办差的一条狗。”屠虎吼道,“凭侯爷与朝廷之力,在尔等草寇之中扶植出十个清风、百个清风简直易如反掌。你若不想株连九族,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放屁!”远处的秦大见柳寻衣面对褚茂几人的叫嚣迟迟不为所动,不由地替他感到憋屈,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死到临头还敢出言狂吠,简直厚颜无耻!柳寻衣早已是朝廷认定的叛逆,岂会在乎多杀几个狗官?尔等视江湖中人为草寇,殊不知你们的狗命眼下就攥在我们这些草寇的手中!老子倒想瞧瞧,你们死后皇帝和朝廷会不会为你们树碑立传……”
“你……你们……你们真敢造反?”
“造反又如何……”
“住口!”秦苦打断秦氏弟子与褚茂几人逞口舌之争,教训道,“现下,柳寻衣与秦卫是私人恩怨,休要东拉西扯,混淆视听!既是私人恩怨,就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侯爷,柳寻衣他……”
“呼!”
就在褚茂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秦卫时,一直静若木雕的秦卫忽然吐出一口浊气,与柳寻衣对视的目光亦不再是一汪死水,渐渐泛起一丝掺杂着无奈、苦涩甚至释然的复杂意味。
“柳兄,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注定命数坎坷……远不如你。呕心沥血……垂死挣扎……到头来,仍输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