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猛地收紧,简直恨不能把这杯子捏碎:“我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度。我恨他。我一想到这三个字,我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废物。我曾经以为我已经放下,可当我有能力之后,那种恨竟然又回来了。穆瞳,你是看着我和杨一钊重逢的人。你应该知道,这恨意对我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这几日我反过来复过去的想,我也曾以为是因为猜忌,又或者是其他情感上的原因,可直到你刚才质问我那一刻,我才想通了是为什么。”
穆瞳沉声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你都无法彻底平复心中的恨意,又怎么能要求凌月王朝的子民不恨曾经侵犯他们疆土的萧昀汐?白树入城,龙家招赘,无疑是为了抗衡萧昀汐……如果失去萧昀汐,等于失去至少小一万的兵力。单凭我们两个又如何把这条远征之路走下去?就算依靠龙家勉强走下去,救出了杨一钊又如何?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宽恕,手头又没了杀人刀,又怎么能要求天下人放过曾经‘倾覆天下’、‘杀人如麻’的杨一钊?若最后都是个悲剧,现在所作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红叶倔强的侧目注视着墙角,那眼中的火焰直喷出去,几乎要把墙角盯出火星子。她的肩膀微微耸动,虽未出声,却已是回答。
穆瞳一时语塞,倚在床头,仰首想了半天,道:“……这确实很难办。李眉儿这一招离间计,当真是拿捏的无可挑剔。就连我这么智慧的人,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解决。”他忽然跳下床来,一拳打在她背上:“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狠狠给你一拳,然后骂你一句你个大傻蛋。”
“什么?”红叶被他激得一下转过头来,眼角怒容尚存,又因穆瞳的斥责而更增一层积怨。
穆瞳一指点在红叶额头上:“人不能太笨,太笨容易受制于人。人也不好太聪明,太聪明反倒多思多虑。当线头太多缠成一团的时候,再想从头缕起确实很难。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缕呢?凭什么他李眉儿要你倒霉,你就该倒霉呢?凭什么他龙家要你听话,你就该听话呢?凭什么天下人不原谅,你就该死呢?你到底是活给谁看的?杀意生是你拼了命去拿的,教主是你继承的,远征是你带领的,元徵帝国是你要推翻的,杨一钊是你要救的,不是吗?”
犹如一道光瞬间照亮阴暗,红叶先是一怔,不多时,忽然又一笑:“是啊,凭什么呢?”
她站起身,推开窗子向外望去——经过前几日的风雨洗礼,今夜的天格外晴明,繁星点点,虽然忽明忽暗,却始终存在,仿佛星星之火,渐渐的平复了她这几日的焦虑,在她的心头又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就算明日又是风雨交加又如何,至少今夜她还能有星海可赏,还能坐下喝一壶茶,还能躺在床上睡一觉。
至于明天,就算是真的下雨又如何,她可以去买一把伞,可以编一件蓑衣,可以暂时栖身屋檐之下且做躲避……她并不是毫无选择,只是一叶障目。
雨总是会停的。她要做的,就是挨到雨停的那一刻。
那一刻无论多远,她都必须想办法挨到。
就算这世界的风雨不因自己而停,但她至少应该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好。
不然,她又凭什么完成她与杨一钊的约定?又或者说,是她与自己的约定。
想明白了,她回转身,露齿一笑:“人不能太笨,也不能太聪明。那请问穆瞳大爷,你算是笨人还是聪明人?”
穆瞳得意大笑:“我?我是智慧。”
红叶拿起一页纸巾擦了擦眼角,埋怨道:“……军中如此热闹,我不在就没人管吗?”
她虽不明说,穆瞳却知她说的是萧昀汐,忙一叹气:“……有心无力,想管管不得。”
“什么叫有心无力?他是军师,我不在的时候,他难道不该鞠躬尽瘁吗?”红叶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