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按照张院判的方子拿的药,但毕竟是小地方,说有些药材没配齐,效果可能差些。
李莲花一时说不上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他自己都能躺车上一觉把这事儿睡忘了,却有人替他记着。
他伸手去端药,有些麻木的手指碰到李相夷。
少年人剑眉止不住的一紧,“你手怎么这么冷?”
笛飞声上前两步,抬手给他把脉。
但他又不是大夫,李莲花身上也没什么外伤,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只知道,的确很冷。
他皱眉细想了片刻,转身出去了。
李莲花与李相夷对视一眼,都不太清楚这人做什么去了。
喝完酒以后的笛飞声,做的事情不太在掌控之中。
他坐下喝药,李相夷则在身后运起扬州慢替他驱寒。
一碗又苦又涩的汤药下肚,扬州慢也在身躯中流转两个周天,李莲花冰凉的身躯很快便回温了。
李相夷收了功,取出一颗饴糖剥开。
李莲花下意识的伸手过去,“不用,我自己来。”
李相夷避开他的手,当着他的面把那颗糖叼进了自己嘴里。
李莲花:“你……”
不是,跟个病人抢糖吃,哪家天下第一这么没品呐?
李相夷冷哼一声,嚼得梆硬的糖豆喀吱作响。
“冻成这样不知道吱声,要不是我跟老笛记挂着给你熬药,今晚有得你受。”
李莲花动了动嘴唇,“不是什么大事,挺一挺就过去了。”
比起寒毒发作之时的痛楚,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相夷噢了一声,“那行,冷挺得过去,苦你也挺挺吧。”
“以后吃药,你这糖我就不必备了。”
李莲花几度张口,欲骂又止。
什么人呐!
门外传来脚步声,外出的笛飞声回来了。
两人回头看去,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而是一摞厚重的被褥。
堆得像坐小山,把他人都遮挡过去了。
李莲花又好笑又无奈,“你这是把整个客栈的被褥都搬来了吧。”
李相夷起身去接,六床被褥都丢在了李莲花的床上。
原本瞧着冷飕飕的床榻如今层层叠叠摆满了被子,肉眼可见的暖和起来。
笛飞声头也没回道,“给钱了。”
他退了几步,抬手去握李莲花的脉门。
倒不是去把脉,是去探温。
入手不再冰凉,又回眼上下打量李莲花,看着气色比先前好上不少,这才放了心。
二人收了药碗离开,李莲花最终也没能吃上一块饴糖。
再度躺回那张被褥拥挤的床上,笛飞声不会铺床,摊开了晾在床上就算他费了心。
李莲花层层叠叠的牵开被褥盖上,嘴里还是苦的,但心是暖的。
真好啊,即便此行是绝路,有这两个天下第一送他到这里,也算死而无憾了。
他想,就算发丧也该是喜丧,届时让莲花楼好好风光大办。
又想,罢了罢了。
这辈子该风光的已经风光够了,还是低调些吧。
随便找个坟头一埋,知己老友能寻个祭拜之所,便足够了。
乱七八糟想了不少,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李莲花……”
“李莲花……”
一片幽暗的迷雾中,李莲花听到有声音在呼唤他。
这声音很熟悉,由远及近,隐约能见一道宝蓝色的身影朝他走来,却在靠近时,又消失在身边。
小主,
“方小宝,是你吗?”
李莲花四顾环视,周遭白茫茫一片,除了迷雾,半点看不清人影。
“李相夷。”
这回是另一道声音,很沉,也很冷硬。
是笛飞声。
迷雾中走阔步走出来的一道人影,正是覆着铜面的笛飞声。
“老笛……”
李莲花迎上去,那人却丝毫看不见他,生生穿过他的身躯。
另一侧的迷雾中,提剑的方多病疾步前行,步履匆匆也朝他走来。
李莲花下意识的抬手拦他,“方小宝。”
还是生生错开,他们看不见他。
李莲花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迷雾中行色匆匆的两人,来来回回在忙碌,却无论如何都寻不见他。
心头升起一股苦涩的无奈,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这是梦吗?
真不是什么好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许久,许久。
一只黄色小狗穿破云雾跑过来,激动的一阵呜咽,扑到他怀里就是一顿亲热。
李莲花错愕的接住狐狸精,抬手顺了顺小狗的脑袋。
“李莲花!”
迷雾中传来方多病惊喜的声音,背后还跟着笛飞声。
二人快步上前,围在他身边。
方多病眼眶泛红,有些喜极而泣,却强行压制泪水。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去哪里了!”
随后又紧张慌乱起来,“你又要去哪里……”
他着急的伸手想去拉李莲花的手,却摸了个空。
李莲花低头,这才看清自己的身躯正在缓慢的消失。
笛飞声紧皱眉头问他,“李相夷,你在哪里?”
李莲花来不及与二人多言,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在……观音坟……”
一枕黄粱深沉夜,一鸣既出东方白。
雄鸡飞上屋顶高唱,从街头响彻巷尾,将人从梦境中唤醒。
李莲花睁开眼,眼中闪过几许茫然。
好似,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记不太清梦到什么,就是觉得心口有些堵。
他并没有纠结过多,翻身下了填满被褥的床榻。
出门的时候,穿的是那件火云缎长袍,但外头搭了一件厚重的狐裘,将肩上被刺破的位置遮挡。
齐知源正在马车内准备用得上的东西,李莲花三人围了一桌,在客栈门口吃早饭。
今日适逢大集,小镇上倒是格外热闹。
远处一群人围成圈,喧闹哗然。
李莲花听了一耳朵,来了兴趣。
“小伙子好本事啊,这么多年了,老头子是头一回见能有人活着从山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