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脚下,古老的桃林之中。
时值阳春,桃花烂漫。
洛宁站在被荒草淹没的小小古墓前,不禁伤感如潮。
因为因果的关系,他已经忘记前世娘亲的名字和像貌,忘记了前世娘亲的所有。
可是他还记得,这是前世娘亲的坟墓。
当年,前世的自己曾经在此结庐守墓三年。
洛宁脑子忽然再次浮现一幕记忆:简陋的茅屋前,一个女子一边纺纱,一边慈爱的着摇篮里的婴儿。
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却如梦幻一般美好。
这段记忆,已经多次想起。原来那个纺纱的女子,正是前世母亲。
如今,她已经化为一抔黄土,埋入桃林下的荒草冷碑之中了。
浮生若梦,时空漫转,却终究不能前尘尽忘啊。
不知不觉间,两滴眼泪从洛宁眼角悄然划过,落入尘埃。
「阿弟。」华灯已经满面泪痕,「我们终于回来了。」
她跪下来,刨出一截残碑,抚摸着残碑道:
「娘亲,一千多年了,我们回来啦。华灯和狗蛋都来看你了。」
她的神识已经看到,娘亲的那副薄皮棺材早就腐朽,尸首只剩下还没有烂完的半个头骨,几颗牙齿。
洛宁也看到这些残骨了,不禁更是伤感。
仙界和青云界有时空偏差。仙界漫长的一万年,在青云界只过了上千年。
可是千年时光,在凡尘俗世,也很漫长了。
姐弟二人都没有再动冢中的骨殖。娘亲只是个红尘世界的凡人女子,既卑微又伟大。她既然作古,就应该归于尘土。
姐弟两人坐在墓前,默默看着眼前的桃花,听着山风、流水、鸟鸣的声音,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一切,既让洛宁熟悉,也让洛宁陌生。
华灯忽然指着五丈外的几个青石,「狗蛋,你还记得那里么?」
洛宁点头,「记起来了,那是当年的茅庐,我在那里住过三年。」
他站起来,走到几个青石前,看到青石上还有当年刻下的画。
石刻画非常拙劣,画的不知道是猫还是虎。
「你画的是什么?」华灯忽然问道。
洛宁想了想,「是老虎,刻来守门的。没刻好,刻成了猫。」
华灯闻言,忍不住泪目而笑。
洛宁想了想,忽然在一个青石边挖起来,很快挖出一个小小的石人。
这石人的雕工极差,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这个小小石雕,是当年黄狗蛋的手工。
「你这雕刻的是…槃儿?」
华灯一双豆豆眼瞪圆了,随即嗤嗤笑起来,露出雪白的贝齿。
「这哪里像啊?槃儿那么好看,你雕的像个巫婆。」
洛宁也笑了。
这小石像雕的的确是槃儿,可因为雕工太差,一点也不漂亮。
不过想必…楚荃会喜欢。
洛宁收起小石像,准备送给苏绰。
他走过半片桃林,又来到一个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小院前。
说是小院,可是连堵墙都没有了。
这里就是孤女槃儿曾经住过的地方。
曾经是槃儿的家。
槃儿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
黄狗蛋当年在这个小院给槃儿劈柴,从附近的小溪给她挑水。
洛宁甚至记得槃儿梳妆的位置。
他走到槃儿梳妆的位置,神识一扫,就看见土中还有一个锈蚀的顶针。
虽然时隔千年,这里的仍然能发现一些当年的痕迹。
洛宁不禁有些唏嘘,心中更加思念楚荃。
桃林还是那个桃林,可物是人非,往事越千年。前世今生,万古空茫。
到底什么,才能永恒不变?
华灯走过来,「阿弟,不如就在这桃林住一晚,也算陪陪娘亲。」
洛宁点头,「好。」
入夜。
一轮明月悬照,清辉如水,雾隐花林。
洛宁脑中再次浮现当年和槃儿一起看月亮的情景。
桃林,坟墓,少年,少女。
…
恍惚之中,洛宁似乎仍然看见一个女子,默默站在桃林边,送自己离开。
不久之后,洛宁就看见了一座崭新的圣鬼庙。
圣鬼庙中的神像,正是自己。
庙中香火已经很旺盛,很多乡民都神色虔诚的进进出出,都是前来上香的百姓。
这个圣鬼庙,已经形成了庙会,吸引着十里八乡的人来赶庙会,非常热闹。
洛宁放出神识发现,就连很多寺庙,都改成了圣鬼庙。
可见人们对圣鬼的信仰,已经远超佛教。
两人隐身来到庙会,感受着红尘市井的气息,心中十分慰贴,仿佛如鱼得水。
路过一个豆腐摊子时,只听豆腐老板一脸神秘的对几个客人说道:
「…就是前天晚上的事情,裴员外刚过五十大寿,好端端的暴死内室,县衙官差来了,却查不到死因,事情连夜报到府衙去了,知县相公今早亲自到了裴府…」
「你们想啊,裴家可是三代官宦,裴家大公子去年才升了吏部给事中,如今他爹死了,这府里县里,谁敢怠慢?」
「然而,硬是查不到死因。」
有人问:「请了巫婆没有?」
「怎么没有?!」豆腐老板声调一扬,「请了县里最神的孙道婆,老人家一到现场,就说裴员外是被勾了魂!」
「什么?勾了魂?」
「对,就是勾了魂,说是裴员外造业太重,伤了阴德,被冥府的鬼差拿了魂,估计去了地府,还要遭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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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么?这话!估计也就孙道婆敢说,怕是知县相公都不敢说呀。不过,裴员外乃是大善人呐,不但没做过坏事,还扶危救困,修路建桥,怎么会……」
「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虎难画骨!孙道婆一过阴,你们猜怎么说?」
「怎么说?难道裴员外还是个伪善人不成?」
「哼,何止是伪善人!他私下做的恶,又坏又毒!若非阴司知道,谁能知道那些罪孽!」
「什么罪孽?你痛快说罢!婆婆妈妈!」
「原来,裴员外和儿子的妾室有染,这是爬灰吧?那女人怀了孕,却非要生下来,你们说算孙子呢还是儿子呢?」
「眼看要临盆,裴员外慌了,就下了一包毒药,将那女人毒死了,一尸两命,对外只说是难产。」
「什么?还有这事?这么毒!」「何止这些,孙道婆过阴之后知道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啊。」
「还有就是,两年前有个富商,是裴员外当年的故人,做生意路过本县,来裴家看望裴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