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点了点头:“自然。”
“他怎么跟你说的?直接让你回京么?”
“爹爹只跟我说,蛮国巫人势不可挡,前线战事告急,让我速速回京,禀报圣上——”
“你第一次做这些事么?”
“是啊。”
“那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啊?”
“但凡禀报前线战事,皆是交由专门报信的斥候来做,你十六岁便随你爹爹上过战场,至今已六年有余,你爹又怎会不清楚你的职能?”
“你什么意思?”
“我是在想,你爹这次突然让你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是不是从没想过让你报信回京?”
顾青山听出江河的话外之意,更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你是说……”
“或许,那所谓的前线消息根本不重要,自有更专业的斥候快你一步赶往京城。至于你身上的任务,或许只是你爹为了把你赶回京城,故意唬你的罢了?”
江河推断道。
这只是他不着边际的猜测,但却正好印证了顾青山藏在心底的疑惑:“我就说……为什么赶往驿站换马的时候,他们的反应都不慌不忙,也从不给我匹好马——”
“那答案呼之欲出了呗。”
江河笑道,
“你爹只是想让你远离前线而已,你身上本来也没什么任务。既然如此,你也大可以放心了。”
没有任务,她自然也便不必忧心忡忡,想着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耽误了战机。
可顾青山听后,非但没欢呼雀跃,反倒还有些气恼:
“爹爹怎么可以这样!为何都不与我商量一下?”
“他和你好生商量,你便会安心离开前线么?”
“自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金国公肯定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故意欺瞒你的。”
顾青山听后更气愤了,将头埋在两臂里,闷闷不乐:
“那他也该与我说一声的……一点都不尊重我的意愿。”
“这天底下,不尊重孩子意愿的父母还少么?”
江河好笑道,
“你看前几天那老比登,连自己女婿都杀。这么对比起来,你爹还算是不错的了。”
“你怎能把我爹与那老道士混为一谈!”
“类比一下罢了。”江河摊了摊手,“手段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无非都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
“哼。”
“亲子关系本就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难题,有时候作为子女,祈求父母能理解自己的同时,也该适当理解一下父母才对。”
“你怎么站在我爹那边了?是我在收留你,不是我爹收留你。”
“我就是开导你一下罢了。我的立场不是帮着你去骂你爹,而是让你释怀一下,别把这种事太放在心上,免得影响你们父女间的关系。”
“你还不如帮我一起抨击爹爹呢……”
江河笑道:“我是把你看作朋友,才真心给你建议的。有的时候啊,还是要多去理解理解父母的。不然兴许到了哪一天,你想着该试图去理解他们了,却发现连理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句话直接把顾青山说沉默了。
顾青山悄悄抬起头来,视线透过雀跃的火光注目在江河的脸庞上。
他的左半边脸尽是疤痕,看起来仍然可怖。
可他那右半边脸却相当平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明明在微笑,顾青山却觉得他很悲伤。
这么多天的相处以来,她见过了平和的江河、戏谑的江河、冷血的江河……
却很少见到悲伤的江河。
上一次,还是在离开青玄观那日,他向着后山悠悠挥手道别。
顾青山想到江河方才遗憾的笑声,便想着,他一定是在怀念着他的父母吧。
“你既然想他们,为什么不去见他们?”
她忽然问道。
江河愣了愣,便也抬头,穿透那舞动的火光与顾青山对视。
他盯着她明媚而疑惑的眉眼打量了片刻,最终是又摇了摇头,只淡淡道:
“见不到了。”
是真见不到了。
这已经不是分隔两地的距离了,他与自己曾经的一切,都已然有了不同世界的区别。
其实,哪怕他作为一个网文作者,有的时候也不太能理解,某些网文中,穿越者的想法。
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而忘却自己穿越前的一切呢?
哪怕是现在,江河也在担心得知自己死讯后的二老,能否在清冷的夜里,睡上一个不必想念自己的好觉……
又或许,那些穿越者们并没有忘却曾经的一切?
只不过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回到那个世界,他们别无选择,便只能选择忘记它们。
其实在某个无人的深夜,他们也会想起那不知身处何方的家乡吧?
毕竟那个虚无缥缈的‘家’,本就是他们这些异乡人最渴望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