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里,或许也唯有修为,才是最重要的。
剑心通明就是这个样子嘛——她不会在乎除了剑之外的东西,这是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而大师兄你不一样,你心思比我们细腻多了,你总能察觉出一些我们都察觉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觉得,只说宗主之位,或许……你比小师妹更适合一些……”
饶是孟拳这膀大腰圆,一身肌肉的货色,都能听出来,鹿鸣的那些话,是说给那些茫然的弟子听的。
而鹿鸣,也是第一个察觉出一众弟子心思的人。
江秋皙一夜屠杀二百门人,震慑了相当一部分弟子。
而剑宗并非是如万仙山一般,有着明确师徒关系,每位师父都视门下弟子如己出的宗门。
它的教学模式,更像是凡俗中的学堂——
向外界招收弟子,然后把弟子分配到特定的长老的门下修行。
这便导致师徒情谊并不如前者深厚。
哪怕剑宗一直试图采取措施,让宗门弟子对剑宗更具认同感。
但感到恐惧,而执意想要逃离是非之地的人,无论如何强迫,也总归是留不住的。
强硬地将他们留在剑宗,反倒人心不齐,不利于剑宗整体团结。
想必江秋皙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才决定,任由门中弟子去留,只团结愿意把剑宗当作珍视之地的弟子。
但不知是她性子使然,不屑于做出什么挽留的举措,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致使她并未察觉到,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模棱两可的。
有的人听风就是雨,很容易被人带偏思路。
他们未必就有离去的心思。
他们只是考虑的不全面,需要人来为他们引领思路。
而江秋皙没做到的,也便只能由鹿鸣来尽可能的查漏补缺。
这也是孟拳觉得,鹿鸣更适合背负责任的原因。
“大师兄,要我说你就别为难小师妹了。虽然我知道你懒,不愿意每日麻烦地处理公务,但这偌大的剑宗,也不是小师妹一个人能承担下的,所以——”
“所以我只需在一旁辅佐就好。”
鹿鸣打断了孟拳的絮叨,
“不是我执意去推脱责任。我只是觉得,我们七人之中,不会有人比小师妹更适合宗主之位了。
也只有她,能保证我们不会走向灭亡。”
孟拳不解:“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比她还要果断。”
鹿鸣说着,某种神色也愈发黯淡,
“当日她猜测到曲睦有可能出问题,当机立断地将他隔离在密室之中。
昨夜在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之后,也是果断出手,才让污浊石碑的腐化没能波及整座剑山——
但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么?”
“我怎么知道……”
“那是我剑宗五分之一的门人,如果是我,我或许会先将他们一并隔离起来,以观后效。
但这么做,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因为曲睦哪怕不曾与人有过接触,也轻易腐化了葬剑崖中的三十一人。”
鹿鸣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剑宗的宗主是我,或者我们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许明日,或许明年,剑宗就该毁在我的手里了。
而且……\"
鹿鸣忽然看向与自己并肩飞行的孟拳: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曲睦没有自己动手,那我们几人,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孟拳忽然沉默了。
半晌,他才回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除了小师妹之外,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下不了手。”
小主,
“大师兄,你是说小师妹会——”
“她会的。”
孟拳想了想,觉得那的确是江秋皙的性子。
想罢,也便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有时候无情,未尝不是一种正确么?”
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但鹿鸣却道:
“孟拳,你错了。小师妹从来都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什么?”
“你别看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很早以前,在师父顾及他老人家的面子,故意敲打顶嘴的小师妹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过小师妹缩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小师妹还有这般模样的时候?”
鹿鸣点了点头:
“她只是看起来无情而已。
可若真是不近人情,又何必扛下剑宗这偌大的担子,为剑宗未来殚精竭虑?
所以我知道,哪怕曲睦没有自己动手,她也一定会出剑的。
哪怕出剑之后,她一定会很难过。
可她仍然会出剑。
这才是我们的小师妹。”
哪怕共事千年时光,孟拳也不算了解江秋皙的为人品性。
他头脑简单一些,向来也只愿意去看一些表面的东西。
更不如鹿鸣一样,主观上会思索许多。
“至于曲睦……”
鹿鸣的神色,也终究不再维持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轻松。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在宣泄至今为止的压抑。
他轻声道:
“曲睦,他一定是在某一刻里,抵抗了心智的腐蚀。
他身处局中,所以看的比我们更明白。
他知道腐化在不断地扩散,所以他不愿成为我们的累赘、剑宗的累赘……
才会选择在清醒时的最后一刻,了结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