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顾姑娘来找我了。”
“前辈,您这话题转的挺突兀的。”
“她找我要走了鲤军的指挥权。”
“……您没与她说过,蛮国会把顾将军推至阵前么?”
“不必我去复述,她自己也很明白。但她仍然做出了承诺。”
“您没告诉她我们的计划么。”
“是你不希望她担心你,我才没有告诉她。”
“好吧。”
江河的心声似是忽然沉默了。
薛正阳只轻声道:
“我也可以把指挥权要回来,交到离震玉的手上。”
“倒也不必。”
那头的江河,似是悄悄叹了口气,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我们去帮她做什么决定。毕竟她的要求也很合理。”
“是么。”
“不说这个了。前辈,我这些天仔细勘察过了,发现那蛮国国师与我所想的是一般模样——这其中,果真有些猫腻。”
“那我们便依计划行事?”
“前辈不能消耗太多的灵气,这或许是我们当下唯一能够获胜的机会了。”
“好。”
薛正阳点了点头,
“那便依你所言。”
但另一头的江河,却是忽然迟疑了起来。
却听他似是有些扭捏,犹豫了好半晌,才谨慎说到:
“以防万一,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以你现在的修为,再动用一次心火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没错吧?”
薛正阳一怔,又是不自觉地抚摸起那斑白的两鬓。
但他回答的还算干脆:
“没错。”
江河也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总归是说道:
“那明天便按计划行事。”
薛正阳也跟着问起来:
“也莫要总是在意我,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孤身一人面对地境的国师,你当真准备好了么?”
“我有一定把握。”
“凭你那不切实际的方法?”
“并非不切实际,我算过了,灵气的含量应当是足够的。”
“你还是不明白,这根本与灵气无关。”
薛正阳叹了口气,
“纵使他们的灵丹能够让你得偿所愿,可之后呢?
倘若代价当真那么容易承受,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修士为了它而散尽家财,四处奔波。又怎会有那么多流离天地的亡命冤魂?
你这根本是在赌命!”
“前辈,莫要说地那么严重。”
江河在另一头忽而轻笑一声,
“我有把握。”
“……”
听着对方漫不经心的回答,薛正阳很想就此骂上一句污言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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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碍于修养,他最终只将心中的怨气收敛回去。
转而道:
“你最好是有把握。
莫要等到身死道消,化成孤魂野鬼了,游离到国公府门口之时,瞧见顾姑娘以泪洗面,最终却与她那义兄成了结发夫妻,让你气急之下做了鬼也抑郁终生才是。”
“前辈,往日里怎么没有见你如此毒舌过——等等,为何是与那离震玉结为夫妻?”
薛正阳并未作答,只在心中暗自腹诽。
随后,他只道:
“你且好自为之,珍重。”
“喂,等等,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前辈!?老薛——”
薛正阳不顾另一头越发焦急的心声,只兀自掐断了传讯。
不知为何,瞧见江河这般少有的焦急,他竟是感到一阵惬意。
果然,纵使再怎么老谋深算,再怎么人情世故,也终究会有害怕的时候。
也不知是真的老了,还是与那江河待得时间久了。
总觉得自己也渐渐带上了些许烟火味儿。
薛正阳眯起了双眼,不住地思索着。
但他那平和的神色,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凝重。
他忽然背过了双手,远远遥望着天边的黄昏。
那穹空的残阳,便似与遍野的赤焰融作了一体,在那远方的天地交接之处连成了一线。
但残阳便似日薄西山,便要向着无垠的阔野下渐行渐远。
那赤焰也似焦灼余烬,趁着春风向着关口渐渐退去。
只待再烧一夜,那阻挡蛮军的心火便会彻底燃烧殆尽。
薛正阳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沉重的心脏,在胸膛不住的捶打悦动。
“心火……”
他那凝重的眸光,却也像是在沉思之间,渐渐释然,
“无妨。这或许,本便是我要走的路……无妨、无妨。”
……
于剑门关镇守驻扎的七万鲤军,自那游荡在鲤营中,寓意集结的号角声里逐渐清醒过来。
清晨一至,他们便要准备迎敌,故而早在前一天晚上便早早休眠而去。
而今天色尚显昏沉,不知是什么时辰,可听着耳边愈发嘹亮的轰鸣,没有人胆敢放松懈怠。
因为跨越六年之久的战争,或许便会在今朝彻底结束。
或将扬旗凯旋,或将化作枯骨。
一切,总待会有个结果。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整顿戎装,集结在了一起,听从着将军的号令,唱起震耳欲聋的战歌,提起十足的精神。
待歌声渐歇,便将各异的目光,投向了那长城之上的统领。
一个身着甲胄的姑娘,正毅然凝视着他们。
当瞧起那张明媚而坚定的娇颜时,没有人会发出不屑的质疑。
因为那城墙之上的姑娘,已经用她六年的血性,折服了所有人。
而今本该是统帅动员的时候。
但那城墙上的姑娘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她只手持一幅血红的战旗,振臂一挥,展开了宽阔的旗帜。
上面刻画着的,唯有一条金色的锦鲤。
旗帜迎风飘扬,让那鲤国的图腾就此腾挪扭转,栩栩如生。
却听城墙之上,传来一声洪亮的娇喝:
“屠胡戮夷,驱除鞑虏;千载大鲤,万世无忧!”
一抹黎明的天光,适时照在了姑娘明媚的面庞上,衬得她的神色更显坚毅。
恰逢远方的蛮夷震颤着整齐的步伐,在大地上掀起声声巨响,破晓的号角声自关外“呜呼”传来,好似一头年轻的豺狼,对着那千载的鲤鱼示威叫嚣。
但姑娘的那声娇喝,依然传入到每一个鲤国将士的耳中。
它震颤着将士的军心,使他们无畏那豺狼的嘶吼。
唯有声声由衷的高喝,叠浪在每一个将士心中:
“屠胡戮夷,驱除鞑虏;
千载大鲤,万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