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呢,就继续老老实实地做我这普通人,和自己珍重之人一起过日子,好好享受人生——
这才叫好好活着,被到处追着赶算怎么回事?”
江秋皙不置可否,反而道:
“所以是我耽误你了。”
“也不能算吧,毕竟有浊仙这档子事。只能说命运使然——
但不论如何,一切既然都已经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好好享受接下来的人生了。”
“你倒是看得开。”
江秋皙评价道,
“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奇怪。”
“你不正是因为在千万般轮回里,看重了我这一点,知道我会作何选择,才选定了我么?”
江秋皙听了他这话后,沉吟一番,旋即道:“倒也不错。”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只管回到鲤国,好好做我那闲散国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毕竟没了时间的道意,我可就正儿八经这一条命了,我惜命地紧!
至于你——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江河反问道,
“如今卸下了所有的担子,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江秋皙’,而不是时间的代言者,天道意志的继承人。
接下来作为你自己,你又打算做些什么?若是暂时没个出路,我们国公府应该还有空余的客房……”
“我打算离开这里。”江秋皙回道。
眼见江秋皙有了打算,江河也不愿强留,只问道:
“离开东海么?”
“不,我想离开生灵洲,离开这个世界。”
江河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回答,问道: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么?我曾一度感觉到,这世间有谁在影响着我,左右着我的决定,使我……爱上你。”
“那份桎梏不是已经消失了么?”
“可我对你的看法,却没有因此消失。”
江河一惊,不免回头看向江秋皙,却见她神色平平,便像是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江河,我已不知你对我而言,究竟算作什么。
我不知对你的这一切看法,究竟是与你相处之后,自己所得出的真正独属于我自己的结论,还是因为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桎梏,而增生的虚假。
曾经的我不会考虑这些问题,因为我只将自己看作天道的手笔,而不会将我自己看作‘江秋皙’。
可几千年的经历,不止改变了你,也改变了我。
我会为剑宗、为你、为我自己而顾虑、烦忧,而非为了这方天地。
所以你说我已经是真正的‘江秋皙’,可对我而言,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江秋皙’是什么样子的。”
江河明白了:“所以你要离开这里,去寻找答案。”
“没错。
只有当我真正寻找到答案的时候,我才能够笃定,我对你究竟是怎样的看法,我又是怎样的‘江秋皙’。”
江河知道,眼前这个与他自一开始便紧紧相连的人,如今终于要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向这天地之外迈出一步。
他虽觉不舍,却也为她感到由衷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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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想了想,便将此前重新揣在怀里的灵丹取了出来,放到了江秋皙的手上:
“那想必你之后一定会去到许多世界中去吧?说不定还会在哪里遇见我和王昊的故乡?
把这个带去吧。
他想回家。”
江秋皙并未直接接过,只是道:
“你将灵气渡给了我,这枚灵丹是唯一让你重回灵境的可能——正如你所言,你的天赋平平,终其一生,能抵达天境已是莫大机缘。”
“无所谓,灵境又能怎样?到头来仍是一捧黄土罢了。
我说过,我修行是为了好好活着,而不是长生。
天道将生,这世界只会越来越和平,真遇上了什么麻烦,还有剑宗和仙王朝给我顶着。
我求的不是万古长青,而是安稳幸福……总之,我会努力修行,尽可能和我所珍惜之人共度余生的。
所以这枚灵丹,便去往他想去的地方吧。”
江秋皙也瞧不出江河是故作清高还是怎样,只又问一遍:
“想好了?”
“我时常听别人提起一句话——
在这世间修行,为了灵气而不择手段的我们,好像一头头吸食灵气的畜生。
曾经的我深以为然。”
想到此,江河竟露出了少有的得意,
“只是到了如今,我可以很庆幸的说——
至少,我不是。”
江秋皙听罢,也便将灵丹一并收入袖中。
而此时,承载两人的飞剑,也已要抵达他们的终点。
江秋皙的剑漂浮于山腰之间,任江河一跃而下:
“离家将近了,剩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江河落地后,不免回头道:“那你便要走了?”
江秋皙点了点头:
“我本是想要问你,如果有可能,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去往天地之外。
但听了你这一番话,我便知晓了你的回答。”
江河却问:
“还会回来么?”
“会的。待我真正寻找到答案之后,我便会回来。
所以,你最好是活到那个时候。”
江河很想一口答应,但碍于性格使然,便见他苦思冥想一阵,半晌才支支吾吾道:
“我……我尽力?”
江秋皙看向江河,口吻倒是相当霸道,完全不顾江河的意愿:
“我便当你答应了。
你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我也一样。
所以今日之言,便算是——
我们两人之间的承诺。
不许反悔。”
“我——”
江河还要说什么,江秋皙却已向他挥手告别,化作一道剑光,冲入了云霄之中。
如今已是凡人之身的江河,又怎可能透过云端看到,那悬于天边,一向清冷如寒潭江秋皙唇角之上,所浅浅勾勒出的笑意?
他只是终于回过头去,看清了前方的熟悉去路——
那伫立的京城方方正正,靠北便是映衬日霞的清湖。
周遭偶有几处不大的村落,显得分外宜人平和。
还记得初次来时,那时还不善骑马的江河,就这么坐在马背上,心疼自己饱受颠簸的屁股。
身后紧贴着他的,是展露明媚娇颜的顾青山。
而今,江河也终于重新踏上了这段归途,也终于明白,为何江秋皙没将他一路送回家中,而选择了这处山腰的半途。
夕阳尚未西下,透过林间翠绿的橘红,氤氲到了江河的眼里。
可江河却不顾眼前的刺痛,只欢欣地向着前方大步走去。
因为眼前的橘红纵使明媚,也明媚不过这条山路尽头,那与他遥遥相望的,一个红衣的姑娘。
一时间,江河沉寂的记忆,忽然追溯到了千年前的一个夜晚。
追溯到了一间酒楼,那酩酊大醉的两人。
他记得那飘然若仙的男人,曾信誓旦旦地与他说道:
“总会有人,成为你生命之中,须臾过隙的朝菌。”
如今,他想起这句话来,又想起洛瑶身边的那只徘徊的金乌,想起那或将于不久,拔于天地之间的往生桥……
想到这一切的江河,只在不经意间笑道:
“你说错了,老薛。
没有人,最终成为了谁生命里的朝菌。
你没有。
我也没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