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宫阙之中,金银玉璧,雕龙引凰,更有鸱吻吞兽,神意跃然,匍匐于殿台之顶,自上而下,虎视整座太临皇城。
春光更暖,滚金檐,避浮云。
巷道之上,两人徐徐前行。头前那位,一看面相便是身负大气运之人,面膛方正削鼻阔口,贵不可言,着一身黄袍,虽说年岁不小,可缓步而行之际,并无半分颓意。
后头那位模样俊郎,单瞧步子开合,便是身形轻快,身手极高明,却始终跟在那人身后三步,半步不肯逾越。
“荣安,可知你我此行,所为何事?”老人笑问,但腿脚丝毫不慢,步步缓行,直朝皇宫后身而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俊郎男子低头应声,“属下不知,不过圣人脚步所向,属下必定跟随。”
老人揶揄,“谨小慎微,慎言慎行没错,可你已跟随我数载,抛开君臣之礼外,交情也该有些,何苦将繁琐礼数做得如此齐全,又不归那言出必行的狰使管辖,成天端着,就不觉得不自在?”
男子闻言,步履反而更轻,躬身行礼,“属下所求,并非自在二字。如同圣人所在意的并非是二字,而是护颐章一国周全,令颐章二字,始终归在天下九国之中,圣人愿躬亲护国,属下愿倾力护圣,唯有如此,才是属下所求。”
寂静皇城之中,脚步声停。
“可惜此圣人和彼圣人,大为不同。”老人轻叹,瞧着正午时分斗大日头,雪须微颤,“斜阳欲落去,一望黯消魂,春来之时,总要令人想起冬雪凄清,大概这便是老已至暮。”
“总有圣人换圣人,铁打天下,流水陛下,到那时节,荣安愿迎新圣否?或者说,荣安以为,当立何人为继。”
男子眉头微蹙,只是低声答道:“属下万不敢揣度圣意,况且圣人身子硬朗,一如不惑之年者,立储一事,并不急迫。”
老人听罢,似笑非笑点点头,“如是多年,你朝荣安总算学来了点油滑气,可谓是相当不容易,也罢也罢,不以此事压你就是了。既然立储一事就此作罢,不妨猜猜,你我此行去处,究竟是西正王府,还是东正王府。”
太临皇城中设下东西正王府,乃是为两位皇子所建,旨在为日常时候无论是上殿面圣,还是修文习武,都可方便许多,不过初回提及此事时,的确引得朝中不少臣子激愤,一连奏疏上表过百,却被天子一一驳回,不许再加非议。
大皇子稳居西政王府,二皇子居于东政王府,然年年岁岁物换星移,当初的两位皇子,一人已入不惑,一人已是而立余三,可熬到如今,权帝依旧是江山不倒。前些年宫中传言权帝年迈体衰,怕是时辰无多,而前阵子这位雄才大略的颐章圣人,却是以雷霆手段除去百余位官员,连同其党羽,也一并拔除,连根带起。
谣言破于实。
权帝仍在,一如殿上鸱吻,虎视环顾。
“圣心不可妄自揣度,恕属下万万不敢僭越。”朝荣安低头再低头,只余两掌抱拳,双膝已然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