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也是觉察出男子神情,面皮微红,抵住男子裹甲臂膀骂道,“年岁已是不惑有余,竟仍不知羞,身在家中依旧不愿卸甲,当年怎就由一众俊彦中相中你这等粗人,心头始终惦记所谓沙场点兵,铁马冰河,倒是向来不愿给自家妻儿留些空处。”
披甲的庞麓山闻言,含笑答道,“向来是帐中军卒卸甲,如今归家却是诸般不适,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夫人替我卸甲如何?”
一旁孩童拍手笑道,“娘替爹爹卸甲,孩儿也要瞧瞧。”
两人相视一眼,不知为何皆是有两分不自然。
这般节骨眼时,庞清风却是头颅生疼,骤然跌出似梦非梦的玄奥境地,手抚额头,疼得险些昏将过去,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目,再看周遭,哪里还有甚繁华府邸,哪里还有那两人踪迹,虽总觉眼熟,可始终想不出那位披甲将军与华服女子,究竟在何处见过。
茅庐之外,云仲与凌滕器一老一少,立身山坡上头,怔怔瞧着那座茅庐,心头皆是惊异不已。
并非阵法虚相,方才庞清风收笔时节,的确是于原地生出座极为华贵的府邸,浩大飞檐,已是伸展至云仲身前,只可观瞧,触之不能近,其中侍女下人穿行,人影幢幢,无有半点虚假意味。
“看来那位赠笔之人,手段的确是奇高明,化虚为实,尽由一笔勾出,老夫可是从未听说过这等超脱世间的神通,最多不过是阵法当中那般虚幻假形,如寻到阵眼,触之即灭,始终如泡影,可方才这番神通,与大阵分明是两回身,纵是全力出拳破局,也未必破得开。”凌滕器从方才起,便是皱眉不已,任凭自个儿曾走过无数地界偷拳,所见江湖之中修行人多如牛毛,可数十年来也从未见识过这般诡妙脱俗的手段法门,一时咋舌不已。
云仲亦是看得分明,更是皱眉不已,明知那位颜贾清来历不清,但方才那般神通,的确是闻所未闻,比起自家大师兄于山间所设虚阵,更是真切,潭水飞檐,冬雪挂窗,炭火毕剥作响,如是当真立身于一处府邸之中,神妙非常。
“大概那位颜先生,的确不是什么寻常人,他这四境,大抵与世上修行人的四境,全然不可相提并论。”
“不过也是方便了几位看客,庞家如何半月之间顷刻垮塌,想来也是能从中窥探出一二。”老者开口,可这番话说得却是相当有讲究,抬头远望崖边,“任凭山间老狐活到成精的年岁,也始终收不起尾巴来,可就是不晓得这位老狐,何时愿意张嘴,将庞清风这块不设防备的肥肉吞到肚里。”
茅庐当中的年轻人捂住额头,嘀咕两句怪哉,似乎是忘却了方才所见,再瞧眼前已是画得奇难当的两张宣纸,讶异不已,意兴高涨将两幅图卷铺到桌岸之中,不由自主咧嘴笑起。
凭自个儿画工,能勾出如此一座府邸,且精细端正,实在是难得。
庞清风越看越是心头欢喜,小心翼翼收起图卷,又是抽出张宣纸来,将两袖揣起,暂且捂热早已僵麻双手,瞅着眼前宣纸,咧嘴无声笑起。
到底是年纪适宜,心头总有些算盘,既然能将这座府邸画得极好,想来那位红衣挎刀的姑娘,自个儿兴许也能画得极好,日后再相见时,偷壶酒水壮胆过后,送给那姑娘,没准真能凑近瞧瞧人家顶好看的容貌。
年轻人时而捂住额头吃痛,时而咧嘴笑起,窗外春风,携香带芳,不知是何处枝丫发芽,似乎也不如方才那般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