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者不曾阻拦,而是神情当中无端有些怜悯神情,费劲起身拍拍云仲肩头。
胡探花拿起桌案上头三枚狮头胡桃,紧紧攥到右手苍老掌心之中,而后松开,两枚胡桃落在桌上,声响脆生得紧,而后又是使左手拿起一枚胡桃,紧紧攥住,旋即又是撇到一旁,而后也不用少年揣测,自行抓来纸笔,轻轻写就一行字迹,推到少年眼前。
右手三枚胡桃,左手一枚,右手掉落两枚胡桃,尚余一,而左手掉落一枚胡桃,空空如也,再无一物。
余年少时,与你无二,总想着将玩耍闲游,与填补腹中学问,一并抓得牢固瓷实,到头虽是两者都不曾抓来,但终归家中人早已替老朽预备好一枚胡桃,足够令人衣食无忧;而少年郎却是从未安安稳稳抓住什么物件,于这等恨不得将天底下诸般好事都抓到手里的年岁,眼睁睁瞧着欲护之人不得护,欲留之物不得留,形同流水飞沙,当然心头难以消受。
但归根到底,那人所说话语还是有些取巧,江湖里的人,有精明似鬼者,也有耿直如痴傻者,有人图的乃是获利,增进身手扬名立万,有人图的却是个心安,那便是无论这件事明明可用置身事外的眼光法子去做,偏偏要搭上一条性命,到头来也未必左右时局,平白搭去许多,损己不利人,与痴傻之辈无二,但总是能得心安。
少年郎想做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想做的事,时常念想,总能得来个答复,年岁尚远,无需急迫。
云仲定定望着眼前字迹,笔法极妙,但终究胡探花年事已高,颇有些握不住笔杆,时常有抖笔的地界,可整一张宣纸当中,字字如骨,其中弯曲者多,终究是犹如雪崖高松,出离桀骜。
正是此时,酿酒铺面当中走出位少女,面皮极红,分明是春时,却是连鬓发都有汗滴淌落,见少年坐到原地不曾抬头,不晓得为何犹豫一瞬,咬紧唇齿,而后才上前轻声招呼,冲少年袅袅行过一礼,将账面递来,自个儿则是立身到胡探花身后,抹去汗水,替老者捶打肩背,始终再未看过少年一眼。
直到云仲如梦初醒时节,想起尚有五六处铺面还未走访,便是起身冲老者抱拳行礼,眸光比起初来时节,明朗许多,胡探花才将原本微绷起的面皮松弛下来,乐呵摆摆手,目送一身黑衣的少年郎离去。
“爹,这云舵主,为何瞧着消瘦那般多,初看时节,险些认不得了,不过半月功夫,就算是害过场重病,也未必能如此枯瘦才对。”少年身形渐行渐远,快出巷的时节,少女才紧追两步观瞧,自觉失态,便索性坐到桌案上头,好奇问起正撇嘴不已的胡探花。
老者翻起个白眼,指向云仲背影,而后又指指自个儿面皮,又戳戳自个儿心窝。
女子面皮,当即便是红润起来。
胡探花心中一声叹息,打定主意,下回少年来时,定要将这层窗棂黄纸捅破,免得心烦。
毕竟哪位女子年纪轻浅时节,心头不曾惦记过一位牵马挽剑的清秀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