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晌的时节,琵琶客都观瞧云仲饮酒。
也就是这最近两日的时节,纵然是琵琶客向来不乐意惦记旁人身上的糟心事,都总要睁着那双无半点神采的灰白两眼,朝云仲方向望上两眼。
这位剑客擅饮,近乎谁人都是知晓,哪怕不曾动用内气将醉意抵去,云仲酒量,已是能在寻常人中登台阶入府,断然不曾是寻常之人可比,相较之下,寻常人哪怕是凭非凡酒量同云仲撑得个平分秋色,照旧是拦不住人家还是位三境的修行人,两两相叠,当真是难寻对手。就依云仲这等酒量,无论是在那座山兰城里见过无数擅饮之人的姜白圭,还是向来遇上谁人都不认怂的刘澹,都要暂避锋芒,可近来几日,饮得实在是有些过多了些。
一来是荼毒钱囊,二来则是摧垮修行中人的心性念头,本就最是忌讳醉酒之后,所谓梦里乾坤,壶中岁月,倘若是终日都这般酣饮,定然是要使得伤了本院,且误了境界。
琵琶客向来是相当严于律己,云仲近几日这等举措,既是在住处无事可做,不曾去往北烟泽边关,又是这般狂饮,即使能够猜测到两分心思,琵琶客却仍旧是觉得不甚踏实,本又不是什么言多的脾性,可分明知晓云仲这般痛饮,实在难以冷眼旁观,毕竟这位剑客的脾气并行,虽不见得能讨琵琶客的喜,仔细想来倒也不差,于是便于晌午过后的时节,抱琵琶坐到云仲对座,也不开口,就这么相当沉稳地坐到云仲对面,身子却是朝向客栈外。
那成想云仲压根是位不知好歹的,见琵琶了无端坐下,踟蹰半晌,相当不舍地把眼前半坛酒推到琵琶客眼前,咂咂嘴相当不过瘾。
「在这城中,此酒可是不好找,统共就余下这么两坛来,今日又饮去一坛有余,其余可是都在这了,换成旁人前来讨要,譬如刘澹那等混人,我是打死都不带给的,奈何实在本事境界不比兄台,只能忍痛割爱,还望兄台高抬贵手,近来钱囊愈发羞涩,实在力不从心。」
险些挤兑得琵琶客坏了道行,破口大骂,吐出两口浊气过后,才是稍将心头郁气清去,抬手敲打桌沿,不过身子仍旧是朝客栈外头。
「自然不会夺你银钱,走江湖在山兰城住惯了,乐得清贫自也是无妨,酒水当然也不会劫你的,不过倒是想要问上一句,修行中人里头相当忌讳的事,便是你所言说的那座南公山上,修行法门到底有何异处,可曾是与其余山门不同,还是有甚玄妙神通。」
说起来并不相当隐晦,近乎是摆明要同云仲说道一番,修行之人不宜沉于酒道当中,可不晓得云仲究竟是喝得糊涂,还是当真铁心思要揣着明白佯装糊涂,琵琶客说罢多时,才是将杯盏放下,仔细回想良久,才是打个酒嗝连连摇头,口中言说自家那位相当不靠谱的师父从来没教过什么新鲜的修行法门,或是什么行气的独门招数,到如今同自家三位师兄所用,不过是早年流传下最是寻常的行气章法,就连师父自个儿吐纳时节都不曾有诸多神妙异相,不知兄台要问何事,不妨细说。
实则也着实如云仲所言,南公山间从来无甚特别之处的修行门道,即使是再寻常不过的修行法门,照旧不曾妨碍吴霜凭纵横之势,强行凭自身闯入五境其中,且境界剑气不曾逊色于那位成名已久的剑王山道人,所谓行气法门,终究是不比人勤家苦修,或是修行道上头的天资悟性,因此从来不曾多加留意。云仲倒是也曾见过那等古怪的行气门路,不过并不曾见过那等所谓高深莫测的行气神通,自是要有两分狐疑。
「可曾有那等平白饮酒就能增进修为的行气法门?如若当真是有,在下也是要斗胆学学,毕竟这等玩闹之间即可令修为一日千里的神通,当真是技多不压身。」
说到此处琵琶客已是不愿同云仲打哑谜兜圈子,径直道来,毕竟单凭其性情,不愿绕圈迂
回,才属是正道,这也是为何云仲在山兰城中初见此人时节,相当惊异的由来,虽不见得能同子回家大师兄天资并驾齐驱,可不得不说这两位的性子,倒是当真有几分相似。
云仲闻言依旧端起杯盏笑笑,不过思量片刻,还是将杯盏放下,漫不经心开口,「兄台乃是前辈,不论修行道中,或是落到尘世间的年月,于情于理,皆是比在下要深长许多,自是当得起兄与前辈二字,如此斗胆问来两句,兄台答疑解惑,想来是最好不过。」
琵琶客也不曾客套,轻轻点头,而后却是将眼前半坛酒水推还给云仲,面皮之上不曾动半点声色。
「天下人中,有两人若沧海一粟,不知两人姓名,权凭甲乙暂代,甲人少体强,依山傍海肉粥取用无穷无尽,自是愈发身强力壮,能日行八百,近乎同奔马无异,而乙人自幼体弱多疾,且是节衣缩食,但凡快步前行,则必要停下脚步喘息良久,方可续行,敢问兄台,这两人究竟谁人对谁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