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并非是不信夏少侠的本领境界,而是担忧旁人日后寻仇登门,天底下有许多好买卖可做,有亏本的买卖,但有些明面上瞧着稳赚不赔的买卖,未必有命挣这份好处,倘如是那位剑客师门剥丝抽茧,顺藤摸瓜当真找寻上门来算账,孤烟楼难以应对。」
夏景奕似乎预料到楼主有此话说出,于是不着痕迹自腰间拎出枚木牌来,搁在那方桌案处去,但这木牌落于桌案处,后者仍旧剔透,且是光华烁烁,瞧来这枚木牌最是寻常,一来并不曾有内气流转,二来从外表观之,半点也不曾有其高明处,只是在木牌其中,有人使相当生涩的手段,将一座翠绿小山刻下,除此之外既无篆字也未有甚落款。但就是这么一枚放在市井其中都无人上前问价的木牌,经孤烟楼楼主端详一瞬过后,两眼登时就蹙起,再看向夏景奕时,眼神已是不复方才淡然。
并不是由于眼前这位剑客手段实在是高明得紧,而是这枚如何端详都很是寻常的木牌,正当中那枚山字,是山涛戎的山。
夏景奕再从这孤烟楼向外望去的时候,只见漫山遍野,遍地朱红,而两三道零星长烟,瞧来已同残阳一道缓缓清减下去,才觉得眼前这番景致,真是中看。
看来万事万物做来,还是站在高处最好最妙,而那些比自个儿站得还要高的,都是拦路之人,总是有朝一日要一脚踹翻的,哪怕是刻这枚山字牌的那位,处在无数修行人头顶的大高手。
云仲于长湖前停留足足三日,全身剑气尽出,就好似是那等寻常人家晾晒衣衫似,将全身内气悉数化为剑气,而后铺展开来,沿这篇茫茫宽长的剑气海潮逐个望去,即可参自身剑道当中,有甚缺陷疏漏。这本就是吴霜年轻时节悟剑的手段法子,如今被云仲施展出来,更是比自家师父尚要决绝三分。毕竟自身丹田其中仍然沉着一枚秋湖,眼下如此举动,一来是为在连番死战中自窥剑道可否能有长足进境,二则是为使丹田其中久无动静,好容易是将驳杂经络去除些许的秋湖,再度兴风作浪,令自个儿这身堪称寒酸的经络,再通畅宽阔一分。
自五锋山一战来,走北境入大元,进出至北城山兰城,再踏北烟泽,而后远齐陵,再度折返,又遇山兰城此战,见识过剑谷宗里顶高明且甚是合乎自身的纵横剑道,这段不短的时日其中,由浅秋转深冬,还未曾验明自身所悟空,而现如今总是在万事缠身之际,找寻出这么一角零碎闲暇,自然是要好生将眼前所悟,尽数展露开来,尽兴一观。
于是这三日步映清近乎都未曾见过云仲有半刻歇息,要么便是凭那枚新得不久的四夫子剑送出道道剑气,环绕自身,要么便是微蹙双眉,观瞧周身如引动山河似壮丽无边剑气,且总是要自言自语,仔细琢磨其中的疏忽遗漏,而全然未曾搭理步映清。
有时步映清总觉得这位修行时要比自己更为魔怔,最是容易的一剑,一日挥出千八百道来,似乎已是很是寻常的事,可连步映清都看得有些腻味,云仲却依旧要认认真真将剑气震出,悬到自身眼前,好生琢磨一番,而后又是递出这么一道近似毫无分别的剑气来,周
而复始,但从来未曾停过。心思宽阔如步映清,都很是狐疑这云仲多年来到底是如何艰难,才堪堪踏足三境,都言说是练剑辛苦,可如此这般折腾自个儿,倒着实是没怎么见过。
不过步映清却不知晓,当年初登南公时,云仲曾观云悟剑,不知人间春秋,也正是出于此,任其经络大窍如何荒废如野草,吴霜从来就未曾生出过诸如此子天资不在修剑的念头。
拂晓时节,盘坐在山间的云仲收回漫天剑气,任由其溃散开来,而后剩余的内气,皆是张口吸入腹中,远远便瞧见步映清这疯癫人要驾马冲过冰湖,而三日之间悟剑,冰湖之上坚冰早已是被许多溃散开来的剑气削得满是裂纹。
「眼前如履薄冰,猜猜能不能走到对岸去?」
一身橘黄的云仲此时面皮光彩熠熠,听闻这话却是纵马朝前,只留下句相当没道理的话。
「对岸并没有要去的世外桃源,所以过不过河,我想如何就是如何,是否如履薄冰,干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