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州人不识,而渌州白楼州之人,多半也无几人仍能记得王灵官这等堪称分量压死人的敬称。
老者本名,无人记得,只记得前代赫罕当年一统大元各部时,有位凭一人之力斩旗先登,于万军丛中屡次先登城头的汉子,传闻中能力抵五马,生生撞翻数位裹甲铁骑,生来神力,又访名山问仙家,得来一身近乎最为圆满的灵犀境,随后就跟随那位雄才大略的赫罕四方奔走,南征北战,却是始终不娶妻不生子,偌大王家,唯有王灵官一人坐镇。或许也是出于这等缘故,在少赫罕同诸位族老算账的时节,王灵官是唯一一位得以善存,仍旧享族老俸禄权势,同其余那些位动辄牵连数百,且不加以约束手下的族老,有云泥之别。
可这位近乎自前代赫罕身死后便销声匿迹的老人,此时坐于田间,半点也没有当年威势,甚至瞧着有些干瘦。
「王灵官,这名字很是熟悉,可惜那人早就死在当年金戈铁马的年月,这只有个姓王的老头,眼看大元如今要换新天,才乐意出来走动走动,无论是替少主分忧,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都算是占了便宜,少赫罕能用老朽,已是感激涕零,还有甚不知足的。」
说罢王灵官从怀中掏出枚铁令,双手交到那位草把菩萨手上。
「赫罕王令,上头空无一字,更不曾有什么鬼斧神工技艺,即使是寻常人拎着枚铁令,也可扯虎皮拉大旗,假传赫罕律令,但很可惜,这些年来并无一人胆敢如此,不妨猜猜,老夫手头这枚令是真是假。」
深吸一口气,草把菩萨单膝跪地,双手接令。
「赫罕近来很是担忧军中,可否有人心怀叵测,譬如渌州壁垒北关青面鬼罗刹鬼两人,欲彻查底细,你既是蛰伏良久,也应当将事查清个眉目,何不一一道来,连同中路温瑜底细,也一并说出。」
不久之后,老人便又是迈四方步走回村落其中,住处乃是位寻常的人家,倒是心善,眼见这位老人似乎是无家可归,于是便暂且收留,总归只不过是添过一双碗筷,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再者近来流州的日子,比起往日过得要好些,于是才有这等善举。
依草把菩萨所言,北路这两位统帅的底细藏匿
极深,只能够由蛛丝马迹连同其前来大元时节所携的兵马部曲,才能勉强猜测出些大概,分明不是北人相貌,反而无论身手或是举止,皆是像极东诸岛之人,尽管是竭力掩藏,如今大都是不显露多少,但依旧被草把菩萨出窍寄灵的马匹乃至飞鸟尽收眼底,甚至无意之中尚还自这些位兵卒口中,得知有位别名唤作青主的人物,始终站在此事身后,而至于为何要前来大元雪中送炭,口风却是极严。
在王灵官看来,此事多半王庭当中,早有人摸清其根基所在,但至于始终立于暗中推手之人,有何用意,倒是有无数种说法,草把菩萨这些时日以来辛苦寻觅,唯独一件事相当值钱,便是这青主二字。
东诸岛有几人敢称青主,又有谁人胆敢自天青阁里取出一字,当成自身行走江湖的别号?
历来同中州大元皆不对付的东诸岛,又何来的好心尽释前嫌,而专做这等雪中送炭的好事。
老人抬头看飞雪不厌其烦落在发髻处,无声笑笑。
旁人有毡帽,乃是有前人庇佑,而如今王家仅有一人,既无前人庇佑,又如何好意思戴毡帽,倒是不如发丝披散来得痛快些,也好免于遭人惦记,于是东奔西走,总好过旁人眼中的鲠与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