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壁垒向来禁酒一事不严,况且是正逢死战,杜怀民即使平日不好饮酒,但此时压根没仔细思索,短期葫芦来鲸吸牛饮,直到不剩多少,才将葫芦递还给老人,相当不好意思笑笑,使血肉模糊的手背蹭蹭嘴角,
觉得这酒的确不错。
「怕那是自然怕,不过像我这般见到过家中惨状的,魂早就散得差不多,惊恐倒是有,说不上魂飞魄散。」
瞅见眼前这位年轻人傻笑模样,王灵官突然想到一件事,便是前不久王庭曾算计过这场延续几近三载的酷烈战事中,有多少战死沙场者,有多少降卒,王灵官曾经随同少赫罕瞧见过数目,却见降卒寥寥无几,大多是死战而亡,即便明知不敌,拼死换命的兵卒,已然数不胜数。到这份上,即使是胥孟府有心每战收取降卒填补己用,也大多是无功而返,只因当初所行所做,皆是血债。
就是这么一瞬的失神,贴近壁垒处,有一骑自北飞奔而来,单瞧打扮,便是王庭骑甲,只剩一臂不曾去抓握缰绳,而是声嘶力竭喊叫,身后则是背着一杆残破的木字大旗,连喊数声,不等到胥孟府并马来截,就已坠马咽气。
青面鬼罗刹鬼两人叛逃出关,不知去向,守城需提防黄衣力士。
木隆科身在壁垒之外的两千骑被围,大多是死在白袍步卒围困之中,至于残部则是对上骑射本事高明的青面鬼亲部,与胥孟府追兵前后夹击,又身死数十骑,而在黄衣力士出手之后,近乎是瞬息土崩瓦解,木隆科修过多年游身掌,纵然手段高明,亦不能阻拦越过龙门的黄衣力士,可历来被当年传授内家拳的师父称为毫无武道之姿的木隆科,
却是在生死关头跳过龙门,以游身掌硬拦数十黄衣力士,毙敌有六,到山穷水尽时,将一身才刚得来的武人梦寐以求的基石龙门连同丹田炸碎,却只是救下一位先前被人断去一臂的王庭铁骑,死撑着把消息送至北路壁垒。
出城时节的两千骑,在这位血已顺断臂处流干的兵卒赶回壁垒下之后,无一人存活。
处在胥孟府军阵中军,随着外出征战随军时日一长,气色再度衰落的黄覆巢相隔甚远,竟也是瞧见那位王庭铁骑坠马身死,不由得将双目眯起,眉峰紧锁。
同为军阵中人,黄覆巢太知晓这胥孟府以部族为首的兵马,有何等不服管教,大多乃是唯利是图
,鼠目寸光只晓得凭一身勇力办事的莽汉,可真要这些位骁勇兵卒甘心卖命,当真不见得容易。古来知晓领兵打仗的贤才不胜枚举,然而强兵却是难求,王庭经过连年血战,终究是对比胥孟府兵马牵连较少,而终究是养出这么一支叫人由衷赞叹的军伍,比起对面有位兵家大才,黄覆巢更不乐意见此情景。
骁勇兵将可以一当十,而悍不惧死者纵然身死,同样能拼尽全力扯上一条性命垫背,这便是最骇人听闻处。
滚滚厚重铅云近乎是要在城头汇聚出道如龙吸水似的涡旋,而在城头处王庭新卒,已然从先前肝胆欲裂惊恐交加中,缓缓迈出一步,牢固地钉在城头处,嗔目注视城下无边
无际胥孟府大军,而这其中绝大多兵卒,都同胥孟府兵甲有血海深仇,不报不快。
于是巍然矗立,微而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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