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怪哉,这孽畜平日里一声金铃响,便不由分说起凶性杀人,今番倒是不听使唤。」
老游僧身边站着位神情冷清,锦衣侍卫打扮的男子,听闻游僧此话,不咸不淡接话,「此脉欲入上齐,今日此举便是纳状,万事难在这开头上,那位大人吩咐的事,已是相当容易,杀一位手无寸铁的寻常女子,如做得不够尽善尽美,怕是有失脸面,老师父可千万莫要耽搁过久,要是都不及武夫做事那般干脆利落,如何服众。」
老游僧挑眉,微不可察,但仍是向身旁年纪远小过自己的男子躬身摊手,行个中州不常见的礼数,分明是人在檐下,有事相求的做派,既不曾有什么架子,更无半分小觑这锦衣侍卫,相当恭敬。
「大人说笑了,老朽虽是上了年岁,不再时常于门中露面,好在是一身掘后辈的能耐,尚不曾被这漫长流年消磨得干净,也幸有此等能耐,方能替那位大人鞍前马后,出两分力气。那前世夜叉乃是老朽多年雕镂而成,平日里浑浑噩噩憨傻少智,但凡是听得金铃响动,必能冲杀在前,光是替其温养双臂伸展自如的一对符刀,老夫都已记不清填进去多少条人命,更是有这么身万法难侵咒纹刻符熔铸进四肢百骸,莫说杀几个修行有成的
三境,怕是连那等四境修行有成的山上人,也可逃得性命。」
无疑老游僧这番恭敬话,听到锦衣侍卫耳中,别有一番滋味,世上三境修行人,实则已能称化腐为奇,能对上四境尚有生还一线生机的,当真是少闻,虽老游僧活到这把年岁,大概是有夸口之嫌,不过退一步能同三境比肩,仍是能令人刮目相看。
身为望族当中相当受器重的侍卫,理所当然晓得些世家间口口相传之事,同寻常人相比,距离那等飘渺似云海的山上人,已然能算是浅窥其形,三境中人神通如何,多少还是听闻过些的。
「不过有那么点美中不足,这天生夜叉幼时根基不曾筑得稳当,身子骨稍稍显得逊色,但毕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血脉,生来煞气冲天,属是几世难得一见的好秧苗,饶是因年纪浅些,气血杀念尚未趋于圆满,也非寻常修行人可比,说句公道话,老朽十年之间耗费大功夫琢磨出的咒纹浇筑无穷心血,佐以煞气相辅相成,不敢吹嘘万法不侵,依然是能令山间修行者吃一番苦头。」
「嘿,什么山间人,无非自以为修了些神通术法,莫说有五绝束缚,不得自在,姑且算是这五绝踪迹不显,对上一国铁甲,免不得被冲杀为几堆血泥骨碴,口口相传得道是鱼跃龙门,不过这龙门之后,是人人挂到嘴边,却无异于狗屁的天高地阔任我游。」
锦衣侍卫难得流露出些许阴沉狠戾神色,撇嘴继续朝那位已然不能称之为人的夜叉望去,可不论是谁人在此,都能或深或浅,从此人神情中窥见几分不甘。
如眼前这般微末浅显的波澜,如何逃得过人老成精的游僧,想来凭景府主人身份底蕴,锦衣侍卫断然不只精于世故,或是仅能替上位者排忧解难,多半其身手修行,亦能在这世间武人中排入上游,只可惜大抵是生来修行道未曾通达,或是迟迟未曾见那一见即逝灵光,到如今不曾跨越那道令天下武夫皆眼馋的龙门。
一边是沙场建功无望,撑死做个小卒,要么便是替人做个走镖人,或是大点青楼里头的寻常打手,一边是越过龙门,身在军中得居要职,能同山上人平起平坐的好大架子,迈步可登修行道得长生,孰高孰低,一时立判。
就如同小卒眼中所向,大多拜将封王,贤君所思,大多离不得守成拓土,天下一统,能工巧匠欲成重器,流传百世,文人起初所思,未必沽名钓誉,而是仿圣贤开太平生民立命,只是许多时候既迫不得已,经人间霜打得撇下清高二字,落得个泯然众人。
「老朽那一门,里头有不少已被其余教派摒弃的妙法,人间终究是庸碌者多,见不得旁人得来那等真法门,但凡学有所成,必斤斤计较一味藏匿起来,但或许老夫有法子,还给那位大人一位登龙门的近侍。」
话说得随意,可即便是锦衣侍卫心性过人,双眼也一瞬有精光闪动。
而这时节,老游僧却止住话头,将手头金铃再晃动两下,随后就双眼微眯继续朝那尊似人似鬼的夜叉望去。一位是景府主人心腹,一位乃是身在江湖内蹉跎数十年岁月的老修行人,两人全然不需什么寒暄出言,就自能捋清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哪怕是再退一步讲,老游僧门中的确是有那等高深精妙而世间不传的通神手段,可要令旁人信服,总是要拿出些真章来,令景府主人瞧得起,自然重中之重。
前后共三声金铃震响,距离客栈不远的那尊夜叉,身形再度拔高两分,浑身咒纹刻符蒸腾喷薄,竞相涌动,竟是生生借浑身煞气,外显出足有数丈远近,双膝反转,也只是这么一瞬息的蹬踏,已然赶上正竭力遏制住惊恐惧意,逃离此处的秦溪灵,双臂沿肘伸展出的符刀青如玉胎,转瞬已至秦溪灵腰间。
想来尤以力道杀气传名声于人间的夜叉,对上那等相对浅薄些的二境,大多一刀即可齐齐斩为两截,更
是遑论秦溪灵这般寻常柔弱女子,但这杀气冲霄的一刀并未如愿杀人,反倒是如陷泥潭,任由那尊布衣青年所化夜叉如何添力道,肘处符刀却不得再进半寸。
有道乌龙似回环的剑光牢牢锁住符刀,韵气铺展,剑芒锋锐一时难挡。
「姑娘,在下能助你避过这一刀,可实在是不能把腿脚都借你使使,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身体发肤,着实不好轻易外借。」一身暖橘衣衫,却尤显缝缝补补的年轻人不知何时从秦溪灵身后走出,苦笑着对秦溪灵一抱拳,而后竟就这么旁若无人似的凑到那尊夜叉近前,上上下下打量几眼符刀,瞅得直嘬牙。
「沿小臂伸至肘外,出刀时不得生生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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