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在“色”这一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
而陈王此时,又站起身来,冲着一位老者,举杯饮尽,方是出声。
“听闻林老近来,为家人祈福,静心戒口,不食荤腥,感念天恩,故而您老这一桌,是为素食,请放心用食。”
那老者闻言,露出错愕之色。
而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老者面前,除却几样菜类外,也摆着鸡鸭鱼肉,与众人面前菜肴无异。
老者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笑道:“好厨艺,此鱼本身,是豆类制成,其肉质、味道、与真正鱼肉,并无不同,更有几分清香。”
——
霜灵打量了那老者几眼,在庄冥身后,轻轻说道:“公子,那个老头儿,是丰城的大儒之一,听说他对咱们庄氏商行很是厌恶,之前他的弟子,还写了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嘲讽您。”
庄冥轻笑了声,点头道:“我知道。”
当日白灵湖上,隔壁楼船之中,这个老者便是与陈王相谈甚欢。
自己登船之后,陈王来到了自己所在的那艘楼船。
在那些书生眼中,便是自己这凡夫俗子,乱了他们谈论诗词歌赋的雅兴。
当时这老者也颇为不满。
“什么静心戒口,不食荤腥,感念天恩的,虚伪得很……”
角落有个书生,似是颇是不满,嘀咕道:“还肉质味道跟什么真正鱼肉并无不同,那你吃鱼不就是了?这样的素食,比一般鸡鸭鱼肉,还贵了许多,分明就是铺张浪费。”
“要是真的静心戒口,粗茶淡饭不就是了?偏要做出鸡鸭鱼肉的模样,又要做出鸡鸭鱼肉的味道?”
“老家伙分明就是舍不得山珍海味,但又怕人嚼舌根,让厨子费许多工夫,浪费精力,来做出这许多玩意儿,真口是心非也。”
这声音极低,又在角落之处,旁人听不清楚。
但庄冥袖中有幼龙,身旁有乾阳和殷明,倒是听得清楚,心中有趣,朝着那边扫了一眼,旋即露出异色。
那书生约二十出头,衣着朴素,但看他装扮,想必也非属寻常人家,毕竟今次宴席,比上次不同,此次能赴宴的,无论各行各业,均有一个特点,便是家底不俗。
“这书生身上,隐约有些出尘的痕迹。”
庄冥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暗道:“像是尝试修炼真气的痕迹,只是尚未入门,大约只是静心安神,隐约有了气感,但连真气都未能凝成,多半是得了凡尘俗世间哪一家残缺不全的道门传承。”
东胜王朝之内,亦有修道养气之说,但多是静心安神之用,基本是残缺不全,又或者只是基础的吐纳功法。
故而深山隐士,历史留名,实则多是性情高雅,而非具有法力神通。
反倒是市井之间,习武之辈众多,练得一身武艺,可护卫自身,行走江湖。
当然,类似于这书生一样的人,学得呼吸吐纳功法,利于静心养神的,倒也不少。
庄冥收回目光,对此却也不大在意,只是从刚才那几句话,有些欣赏这书生而已。
“诸位……”
陈王端起酒杯,敬向众人,面露沉痛,道:“东胜王朝,淮河以北,已现旱灾,其灾情严重,恐怕从此时起,灾民日渐增多,每日都会有人因酷暑及粮食的种种问题,而失去性命,如此残酷之事,怕直到雪季,怕也要有许多人饥寒交迫而死。”
他叹息一声,道:“自今日后,本王当为百姓祈福,直至明年今日,都将食素用斋。”
庄冥目光斜过那角落里的书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听得那书生又在悄声嘀咕着。
“又是一个虚伪得不行的。”
“为百姓祈福?”
“这是要骗鬼呢?”
“你在家偷吃,谁能知道?”
“你就是不偷吃,这些所谓素食的鸡鸭鱼肉,肉质嚼劲味道,又差到哪里去了?”
“这所谓吃素,还比直接吃鸡鸭鱼肉更贵,浪费人力财力物力,还不如节俭点银子下来去赈济灾民,装模作样的,吃个鸟吧你!”
——
那书生颇为不屑,但面上也是如常,窝在角落里,没有几人在意他。
但陈王此言,却颇得人心。
在场众人,无论心思如何,但都纷纷附和。
在陈王言语落下之后,有老者起身,施了一礼。
“王爷真是仁德,为灾民而祈福,戒口舌之欲,真是我辈所不能及也。”
“王爷仁德!”随着老者所言,众人也纷纷起身,附和着道。
“略尽心力而已,只盼苍天垂怜,不再降下灾劫,本王一人祈求之念,怕人力微薄,无济于事。”陈王苦笑一声,怅然一叹。
“王爷莫要妄自菲薄。”那老者正色道:“您当世封王,人中雄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苍天有灵,也该回应才是。”
“希望如此罢。”
陈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回应,饮尽杯中酒。
而陈王饮了酒,却又面露难色。
人群之中,便有人适时问道:“王爷,可还有所吩咐?我等可有略尽绵力之处?”
陈王听得此言,又不禁一叹,说道:“说来惭愧,本王今日设宴款待,美酒佳肴,却不免又想起北域灾民,面临饥荒,真有几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羞惭之念……”
说完之后,他深深看了庄冥一眼。
庄冥神色平淡,未有回应。
陈王这才收回目光,叹道:“本王祈福,只是心力,可北域灾民,却须得救济才是……如今朝廷赈灾款项未到,本王厚颜设宴,实则便是为北域灾民募捐。”
说完之后,他一抛酒杯,行了一个大礼,躬身下去。
“为北域灾民,本王厚颜,请诸位慷慨解囊!”
“……”
“……”
“……”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阵寂静。
庄冥伸手入袖中,轻轻抚摸着幼龙的脑袋,眼神稍凝。
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到角落里的书生,喃喃低语。
“这厮面相如常,眉宇间呈贪婪之色,一看就是死要钱的。”
“我赌三枚铜钱,这臭不要脸的异姓王,他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北域灾民。”
“这家伙肯定是名为募捐,实为敛财。”
“今天募集的银两,铁定入他的腰包。”
“越想越没错,肯定是这样,可惜没人收注,不然我还能再押一条底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