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连这也算不明白?”大圣道:“你小子不是最博闻多识了么?就算没有天眼法藏,看不出这祥云瑞气,难道连那一位惯用的手段都忘了?五蕴皆空,随行显化,还真是高明的大神通。”

林貌打了个激灵。有猴哥这轻描淡写的一语点破,外加方才那熟悉的即视感,他终于隐约领悟:

“难道是——”

“说来也怪,尊者不在南海纳福,到这偏远边陲做什么?灵山也没有法会吧?”大圣没有理会大手子的嘀咕,兀自自言自语:“清净慈悲,普度有情。菩萨慈航至此,难道是要开示白骨观么?”

所谓“白骨观”者,是指觉悟的圣贤以大法力展示肉身腐朽白骨显现的种种恶状,以此警示世人,展现荣枯生灭之无常。而以此推断,那么长史府中那位神秘莫测的美貌女子,其来历便呼之欲出了——为什么要驾临瓜洲?为什么又会莫名染上重病?究其用意,恐怕是蓄意引发变故,一定要让城中的显贵们亲眼见证寄生虫发病、红颜化为白骨的异状,

仅仅在报告中听闻瘟疫流布的只言片语,终究没有眼睁睁看着活人七窍流虫暴病身亡来得刺激可怖;更何况,这活人还曾是引动情·色,令长史欲罢不能的绝世女子——娇艳可人的容颜在自己的注视下腐朽败坏、恶虫横生,那种惊心动魄,想来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吧?

如此惊心动魄、直击心灵,或许长史参军们也能在恐惧之余,稍稍共情病人的感受;乃至感动良知,解除城中残酷的封锁。

林貌通前彻后想了个明白,不觉有些默然。

“慈悲之心,竟然可以广博到这种地步吗?”他感叹道。

这样的苦心孤诣,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救这一城的病人,更有点化当地官吏的悲悯用意;如果长史能在白骨之前幡然醒悟,那么回头是岸,也不算太晚。

……只是,以诸位上进之心的热忱忠贞,这一点小小震撼,还真未必能动摇什么。

“菩萨仁心所及,自然是生死人肉白骨,再卑鄙无耻的小人,都能顾及。”大圣淡淡道:“不过,老孙并非观自在,亦绝无此视众生如一的德行。咱别无所长,只是生平这一点杀性作祟,实在是抹消不得。”

他吩咐道:“你且攥紧左手,随孙思邈入城去。等见了长史,咱自有道理……”

一句尚未说完,林貌的背包便突然一动,拱出一只猫猫头来。

“尊驾要对此地的长官动手吗?”陛下的声音同样在心境中响起,温文尔雅,不徐不疾。

林貌心中一跳,暗叫麻烦:或许是共服仙丹的缘故,圣上与他声息相通,俨然也听到了大圣的传音;此地长史固然罪不可赦,但身为皇帝,又怎么能容忍外人随意处置朝廷命官?怕不是要有一番冲突。

大圣不屑掩饰,直接承认:“不错。”

“尊驾嫉恶如仇,当然是君子做派。”陛下的语气相当柔和:“不过,此人毕竟是大唐的官吏,还是要照着大唐律法处置,才合乎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