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翻阅至此,终于相当之不体面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贵!”
乖乖,仅以价格而论,这件衣服——不,这件仅供展示而毫无用处的“艺术品”,那价格简直已经与李药师手上的那枚大号烟花相差无几了!
而且吧,从底下的简介看,愿意掏钱供奉这宝贝艺术品的怨种,似乎还不在少数——!
这钱居然还能这么捞的么?数十日以来殚精竭虑,苦心孤诣为国库筹谋款项,四处典当抵押到近乎于一干二净的皇帝陛下心绪复杂,微微有那么一点破防。
“臣妾拿着照片仔细查问过了。”眼见看着丈夫死死盯住照片不放,皇后幽幽叹了口气:“书册上说的’非遗技艺‘,当然也是复杂之至;但其实也未必——未必有那么罕见,长安宫廷之中,就供奉着数位技艺与此’非遗‘不相上下的女官呢。”
皇帝面无表情,一时默然,心想这当然毫不出奇。所谓非遗非遗,传承的不就是从这上古数百近千年留下来的技艺么?子孙像祖宗,那本就是自然之理。
当然,宫中供奉的女官,也不过是日常为天眷纺织衣物、整理穿着,虽然地位颇为尊隆,但也从没有离谱到后世那种近乎于艺术品的地步……她们缝制的衣服,好歹还真能上身穿一穿呢。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相隔一千多年以后,大唐罕见的技术优势了?
至尊心中微微一动:
“观音婢,你的意思是……”
“臣妾以为,即使双方往来,也总要互通有无,彼此有所襄助的好。”皇后翻动书页,语气沉着:“以此书册上的记录,似乎另一个世界相当渴求某些古老而濒临失传的织造技法,其期许之深,真是难以想象。我想,若是我能到’门‘的另一面去,稍微为他们展示而今宫廷盛行的技艺,那想必会引来不少的注目,于双方关系也大有裨益……”
什么“大有裨益”?皇后的解释相当委婉,但暗示却已经非常明确。皇后司掌六宫,同样有过问内库的权限。而自签订了第一份合作协议以来,上交到中宫的账本便是触目惊心,惨不可忍睹,总体财政状况正以飞流直下的速度突破一切心理极限,并头也不回的朝着某个可怕的记录一路狂奔。
这么说吧,宫中所储存的财物丝帛各色珍玩的数量,已经与隋炀帝末年相差无几了。
宫闺秘事,或许还能暂时瞒过外朝大臣,却决计不能遮掩长孙皇后的耳目;不仅如此,以她所知的消息,陛下迄今为止的开销,还只不过是将来宏大计划的九牛一毛而已。
九牛一毛尚且如此,等计划真正铺开,那岂非连公主的嫁妆也要倒贴出去了?
一念及此,即使皇后尚在修养,也不能不操一操心了。她不太明白现代社会精妙而复杂的构造,当然也提不出什么治本的敛财妙法;但从自己熟悉的领域着眼,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以现代世界对于某些精密织造技术的疯狂追捧,如果皇后能领着后宫中的诸位女官到“对面”去开展新的业务,那只要稍微施展她们为天眷纺织衣料的手艺,那滚滚收益,岂非是唾手可得?
正因如此,皇后才对魏征那留学的建议颇为赞赏,乃至于无意中辜负了亲兄弟长孙无忌的苦苦挣扎;按她的想法,如果留学事务能够办好,可以派遣大量人手常驻另一个世界,那么除纺织衣物以外,宫中打造首饰、炮制茶叶、调香斗草等种种技巧,不也能打开莫大的市场么?
当然,这些传统的法门未必能比一千年后顶级生产力加持下的手段更加高明……但以皇后这几日饱览群书的判断看,搞不好一千年后还真有不少人,就喜欢这种古法的调调呢——真是奇怪。
这样简洁明了的赚钱手法,当然不能不让陛下怦然心动。他倒并不懂什么纺织的工艺,只是天然相信妻子的判断而已。不过……
“……皇后外出。”至尊喃喃道:“文官那边,恐怕难以应付。毕竟没有这个先例——”
他欲言又止,到底不好把话说完:岂止是“皇后外出”从无先例?就是皇后这委婉曲折的建议,看起来只是体体面面到现代世界“指点技法”,但要刨根究底,难道不也是被现状所迫,要到’门‘的另一面以技术与劳力换取酬劳——简言之,打工了么?
堂堂国母都混到打工的境地了是吧?
某种意义上,这才真是绝无先例的大雷,对传统家国伦理体系莫大震撼的刺激,少说也能让文官们当场晕厥个两三成,顺带着在史书上记下浓墨重彩、至少绝不逊色于玄武门之变的重大篇章——
即使以至尊的敏锐进取,那只要想一想这惊悚之至的场景,神经依然不太支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