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斗殴,或者说群架。无论什么都可以。”李先生道:“实在不行,会抡王八拳也能应付。我要求不高。”
林貌呆呆的看着他,本能重复了一遍:“打架?”
“当然不是普通的斗殴。”李先生平静道:“一般的物理攻击很难伤到神灵的本体,我们需要有相同位格的东西。简单来说,一件神器。”
虎斑猫跳下了石阶,示意他打开了背包。为了减轻负重,这小小的登山包里只放了一瓶水、几盒急救药物,以及一柄老旧的铁制折叠铲。
鉴于x夫山泉与抗生素药物实在与神器沾不上边,林貌只能仔细盯着那把折叠铲,试图从上面找到一点光辉玄异的不同之处。读无论怎么打量,这都是一把陈旧、肮脏、锈迹斑斑的铲子,只是年代格外的久远而已。从把手的生产日期看,这少说也是六七十年前的产品了。
“与神灵一致,神器的力量与材质无关,而来自于某种信仰萃取的’结晶‘。”李先生道:“人类的信仰附着于器物上,寻常的器物也就有了非凡的意义。这把铲子是我从农科院借到的,据说是创办初期采买的第一批设备,长久考验的耕作工具。按他们的说法,曾经有七位院士、三位自然科学贡献奖的得主先后使用过这把铲子,它还曾经移植过第一株杂交水稻的野化苗,从头到位参与了国内首个玉米增产实验……”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实际上,以这把铲子六十余年的传奇经历,已经可以安置在博物馆中做单独的陈设。但农科院仍然设法保留下了它。出于某种不便启齿的观念,那些农学家们似乎把这柄铲子当成了效用神秘的吉祥物,以及崇高荣誉的象征——只有农业领域声望尊隆的杰出人物才有资格使用这把意义非凡的铲子,以此彰显六十年薪火相传的伟大传统。
因此,也就可以想见,李先生为了借到这珍贵之至的器物,到底耗费了多么大的精神,动用了多少复杂而纠葛的人脉,又经历了多少的质疑、作出了多少艰难的保证——这样辛苦得来的的器物当然不允许出现任何的意外,否则愤怒的农学家们大概会寄来数吨用于沤肥的大粪,将他的办公室熏得比陈年的猪圈还臭。哪怕为了自己的办公环境着想,李先生也不能不郑重其事,反复的提醒林貌:
“——你要拿好这把铲子,等那位’稷神‘从地里冒出来以来,就当头给祂几铲,懂吗?整个过程很简单,不需要用什么胆子;但是千万要注意,不能太过用力了。把古神的脑子敲坏还是小事,如果碰坏了铲子,你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出面借铲子时农科院负责人那近乎于割肉的可怕表情,忍不住吐了口气:
“千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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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先生表现得颇有些瞻前顾后,但整场行动还是相当之顺利。他们让无人机盘旋着下落,在穿过一层层格外浓密的彩色雾气后终于接近了核心,某座绿箩缠绕、砖瓦倾颓,破败之至的小庙。如果按照当地驻军的说法,这大概是被当地山民遗弃的庙宇,因为神职的相似而被外来的“稷神”占据,沦为古神降临人世而向外施展法力的物质锚点。
若按夏、商以来的传统,古神降临的锚点是人神彼此沟通的要塞,应当由地位尊隆的祭祀长久主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修筑歌颂神祇的奇观,每十二日奉献人牲与美酒。
但现在时殊世异而物是人非,再也没有那么贴心而温柔的神官供高高在上的神灵驱使了。于是这位’稷神‘只能自力更生,依照着自己混乱记忆中最为深刻的形象来打造降临于人世的样貌,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山庙中原本不过两米来高的神像在神力的催化下膨胀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规模,而整个躯干上下则被粗暴的灌入了无以计量的生命力,于是所附着的一切有机体都“活”了过来,无论是躯干本体的木材、零星掉落的草籽、亦或空气中飞舞的真菌孢子,都在短时间中暴烈生长,彼此缠绕、扭曲、厮杀、哺育,在混乱中纠结中杂乱而不可理喻的一大团,硬生生揉捏成了一个初具人形的躯体。
真菌类、被子类、裸子类、苔藓类乃至藻类——整个庞大的神像就像是被粗暴缝合的变异怪物,破烂流丢彼此冲突,但偏偏又被强力揉在一起,勉强拼成了不可理喻的整体。
当林貌凝视着屏幕中那风格迥然不同于阳间的扭曲神像时,面部表情都几乎凝滞了。
“这就是——本体?”他喃喃自语,紧紧抱住了自己可怜的小铲子。
仅从无人机屏幕判断,这玩意儿也足有五六米的高度。与之相比,林貌手上的折叠铲简直渺小得像一根火柴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