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虽然上巳已过,但是仍旧春寒陡峭。牵马至开远门步入长安城,入目是繁华街市。
裴皎然望着攒动的人群,唇角微勾。她在来的路上,就听见有人在议论她。说她有负昌黎公的栽培,居然因为昌黎公被贬,怕被牵连就转投到贾公闾门下来攀附阉党。
长安城众多士子不耻她行径。扬言要上书朝廷,恳请今上将她罢职。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授意。贾公闾是要堵住她所有退路,逼她转投他麾下。
笑了笑,裴皎然牵马继续前行。距离装束假结束还有两日,她也不着急去户部。索性先去此前托人安置的宅子里,看看需不需要再添置什么东西。
毕竟现在碧扉不在身边,许多事情都得她自己操劳。
宅子在东市的崇义坊里,前面是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好巧不巧的她和那些刚放旬假的国子监学生们碰个正着,为首的那人正在打量她。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裴皎然抬首面上浮起微笑。她一身月白窄袖襕袍,眉眼温和,像极了在此暂居的文士。
“我认得她!她就是那个裴皎然。”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昌黎公被贬没几日她就投靠了贾公闾。”
闻言裴皎然笑意不散,寻声望向人群。可惜那人说完就躲了起来,她一时半会也无法将他揪出来。
“给她点教训。”又有人道。
看了眼撸起袖子欲意揍她一顿的国子监学子们,裴皎然眼露冷意,哂道:“怎么国子监如今已经不教授魏律了么?”指了指为首那人道:“你说说魏律里斗讼一例中,殴制使府主是如何说的?”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这等背弃恩师的人,就不该出现在朝堂里。”为首的郎君梗着脖子朗声道。
“按律有因忿而殴制使、府主、刺史、县令以及吏卒殴本部五品以上官长者,当合徒三年;伤者,流二千里;折伤者,绞。若殴六品以下的官长,各减三等;詈者,各减殴罪三等。”裴皎然舒眉,唇边笑意渐深,“你们确定要揍我?”注1
她虽然已经离任,但仍旧有官身。眼前这些国子监学子们若要殴她詈他,便是犯律。她可至京兆尹告他们。
“哼,我们走。”为首的人转身离去。
看着学子们愤而离去的背影,裴皎然摇摇头腹诽。这些人虽然各个都朝气蓬勃,但是行事还是有些莽撞。三言两语就被挑动情绪,却不想想后果。
收了腹诽,裴皎然转头往崇义坊走。走到宅前时睇目四周,目光转巷角时顿了顿。她唇梢挑起,取了钥匙开门。
宅子内到处都是灰尘蛛网,裴皎然叹了口气,默默自己收拾起来。赶在闭坊前,骑马去西市买了几床被褥、洗漱之物以及米粮。
等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宅子时,刚好闭坊。
厨房里空荡荡的。没有柴火也没炊具,只有一口脏兮兮的锅。
揉了揉额,裴皎然出了宅子。默默去坊里觅食。
长安城虽然按时闭坊门,但是坊内还是可以做生意的。她避开热闹的人群,在食摊的僻静处点了碗馄饨,小口吃着。
裴皎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馄饨,耳边充斥着对她的议论声。搅动着碗里的食物,她抬首悄悄瞥了眼周围。
很显然。现在的长安城充斥着对她背弃恩师的鄙夷。她敢说只要自己现在站出来表明身份,立马就会被群起攻之。
贾公闾是没打算给她任何退路。
要么顺从,要么被抹杀。
付了钱,裴皎然正打算离开。却被一群锦衣貂裘的郎君们拦住了去路。
抬首打量着眼前拦路的那些人,裴皎然眼露讥诮。看来贾公闾为了断她的退路,没少花心思。连长安某些家里自诩才华横溢,靠着门荫得了官职的郎君们都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