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我亦在等一个契机。”
看看裴皎然,武昌黎没接过话茬。他知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王玙说动陛下削藩,但实际上这背后亦有她的推波助澜。她和神策军的李休璟合谋,促成了此处神策军远赴河朔征讨三镇。
就几年前的局势而言,朝廷对三镇的态度都是放纵,把更多的尽力投放到中枢无休止地内耗下。贾公闾为首的科举寒门庶族党和张让等内宦勾结,有意扶持张贵妃所出之子,而他们这些世家,更中意于太子。政治的红利也来源于此,太子顺利登基他们得到的报酬也将更多。
他当日选裴皎然出任晋阳县令,也是想借机查出贾公闾贪墨的钱财,将其扳倒。她非世家,却有着极高的政治眼光。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自愧不如。
如今她和李休璟合谋,让陛下派遣神策军出兵征讨河朔三镇。无疑是将中枢内斗压在了战事之下,同时借机在陛下面前展现自己的政治手腕。
只是如今的局面,未必都能让她掌握于手中。
武昌黎看着案上烛台,指着烛火道:“我记得昔年与你见面时,你案上亦有盏灯。你可知道你如今之举,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品出武昌黎话中深意,裴皎然对答,“我已身处浪潮之高,避无可避。可是昌黎公觉得陛下调你回来意欲何为,如今您真的能镇住贾公闾和王玙他们么?您亦在局中。”
武昌黎睨了裴皎然一眼,目光中杂糅些许笑意,“你怎知我不能破局?更何况谁说身在局中就不能破局,清嘉莫被薄雾蔽眼,不知深渊在脚下。”
“若能破局,昌黎公又怎会只在太师的位置上?”裴皎然一笑,瞥见他盏中已空。又替他斟了茶,语调款柔,“王玙无容人之量,更无贾公闾之才,又嫉贤妒能。老师此番回京也是他为了将我推至险地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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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自己也没想到。贾公闾会把消息透给王玙,让他成了晁错吧。”武昌黎悠悠道了句。
他想不仅他看出了裴皎然的伎俩,贾公闾多半也看穿了她的伎俩。
抬首迎上武昌黎的目光,裴皎然牵唇。她的确没想到贾公闾会看穿她的伎俩,把消息透给王玙。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布局,反正这两个人谁做晁错都行。她需要的只是中枢有位置空出来,而她借着积攒的势力补进去。眼下的中枢已是一团乱,王玙看似占尽上风,实际上已经落进贾公闾借她手步下的陷阱里。
裴皎然转头看向身后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缕月光,敛眸喟叹一声,“谁是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藩镇打的是清君侧,杀王玙的名义。可眼下左藏入不敷出,神策军的征讨随时有可能终结。届时朝廷为了平息藩镇怒火,只能杀王玙以平众愤。王玙一死,藩镇罢兵。可朝廷也会因此失去制约藩镇的能力,老师真的希望看见藩镇继续坐大么?”
说完裴皎然忽地起身,抽出武昌黎搁在一旁书案上的宝剑。剑刃揽下月色清晖,她屈指轻抚剑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削兵之名来逼反三镇是我的主意,只因我想替中枢固权。而今左藏重新陷于阉竖之手,如巨蠹附于帝国躯体,若是仍其如此,朝廷危矣。清嘉愿意再入险境,为国除奸佞。”
武昌黎睇向远处的裴皎然,一笑,“你这话拿来诓别人合适,拿来诓我不行。清嘉你没藏住你眼里的野心啊。”
闻言裴皎然和手一拜,“已入此中,没有野心怎么走下去?老师若是能助我重新执掌户部,我可保武家千秋。”
“武家能到几时,岂是你我能定论的。”武昌黎眯眸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不过你想要重新回到户部,还是得要个契机。如今那位户部尚书是贾公闾扶持的傀儡,真要论起敛财的手段远不及你。所以你得给他使个绊子,他倒了你才能回来。”
一言落下,武昌黎阖眼。显然他是要将话题止在此处。
看透了武昌黎所想,裴皎然非常识趣地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