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裴尚书已褪下了以往的恭谨谦让,向外界展露出她的利齿来。
说话那人是尚书左丞,此刻被裴皎然一句话堵了回去,面露不忿。他本就是因着仰慕武昌黎的缘故,好意出言提醒。这三省的位置空缺了一位。她若识趣,就应该懂得多替南衙谋划一二,免得将来被北司掣肘。毕竟眼下大家伙都在意这功劳的划分,待得陛下归来后好拿事权。
不过裴皎然之所以敢这么做,全然是因为她让神策去梁州献首,又让蓝仙人把露布裹挟祥瑞的名义。毕竟魏帝心心念着收复长安,可他更在意之后功劳的划分。若是将一部分功劳引到得紫微星的庇佑上,那其意义则会有所不同。
至于徐缄。李休璟的果断,让他和他的部众失去了夺回长安的头功。眼下约摸正在寻叛军的残部,弄些亮眼的功绩回来讨赏。这一点点利益,她还是愿意想让的。
察觉到众人皆在看着自己,裴皎然敛了思绪,招呼众人坐下。众人品阶相当,唯有资质不同。眼下这个情况,怎么安排都不恰当。除了李司空等三公居上外,其余人皆按照资质分坐。而裴皎然也就近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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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司空不说话,一旁的司徒崔邵笑嘻嘻地开了口,“叛军在京畿作乱,兵甲甚多。数次威逼我等出任伪朝官员。我等苟活于此,就是想亲眼见证王师光复。想不到最终收复长安的还是远征的神策军。我听说这次领兵的李将军,是一路上招兵买马奔回长安救驾的?而且屡战屡胜,颇有当年谢幼度之风。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亦是吾等之楷模啊!”
众人听着他的话,皆是一笑。东晋谢安在侄儿谢玄与淝水大战前秦联军对战时,正与人在别业对弈。听闻侄儿获胜的消息,在旁人的询问中回了句‘小儿辈大破贼。’崔邵当然是在肯定小儿破贼的功绩,但更是在用北府军来强调神策军的存在的意义。《晋书》中所记,北府军在淝水之战的两年后,便沦为了东晋内部权斗的工具。之后虽然成为平孙恩之乱的主要力量,但是没过多久北府军又被桓玄所夺。至此北府兵士由诸桓分领。
时下朝局动荡,正是重新分个利益的好时候。此前他们没能对付的了李休璟,眼下又打起了注意。巨大的权力分红近在眼前,同样意味着窥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而且是很难共存的。这样一个问题,若按照先例来说那便是冷血的毁灭。除非有人愿意明确地表示出权力让渡,否则越是沉默则越喻示着危险临近。
睇了眼崔邵,裴皎然默不作声。神策军和北府军其实是不一样的,神策军是隶属于皇帝的力量,而后者更偏向于私人部曲。这也是最后谢玄被夺权的原因之一。
中书侍郎苏敬珲接了话茬,“裴尚书。这逆贼现在又在何处?”既然对方不愿意回答功劳的划分,那么就换个问题问。擒获了逆贼之首也是大功一件。
闻问裴皎然面露惋惜,“逆贼自知死罪难逃,拼死逃了出去。半道上被他任命的泾原留后所杀。神策偏将在到了后割下他的头颅,献首梁州行在。估算着时间应该和露布差不多时间呈达天听。”
众人闻得这样一个消息不由脸色一变。这泾原留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杀了独孤峻以后,居然还让神策军献首梁州行在。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让这功劳划分,变得更近模糊起来。
此时崔邵忍不住道了句,“泾原留后这等首鼠两端之辈,国朝难容啊。”
“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裴皎然饮了口茶,唇梢挑起,“再者他都是给奉天送过粮草的,轻易不好处置啊。诸公还是莫要瞧不上他。来日议功,兴许少不了人家一份。”
众人听罢对视一眼,小声讨论起来。这功劳本就是块香饽饽,再有人插一脚。其他两方岂不是要斗得更加厉害。
“话虽如此。可是此等反复无常之辈,终究都是祸患啊。”有人表达了不满后,又接着地道:“还望陛下能够看清此人面目,莫要被小人蒙蔽。”
尚书左丞轻咳了几声,悠悠道:“能弃暗投明者,亦是难得。何必追究其过往。不计前嫌,广纳贤才,才是治国正道。”
看了看这位尚书左丞,裴皎然牵唇,“左丞所言甚是。”目光再度从众人身上掠过。她一哂。
中书令的空缺,让无数人都露出了爪牙。
要争?那便争吧。至于抢功劳,还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今晚军中还有宴,晚辈先行告辞。”说罢裴皎然起身作揖离开。
众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一个晚辈的谦称,足以让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多说一句都显得他们在倚老卖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