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拾来的干草,裴皎然侧身躺下。面对李休璟的呼唤声,她无动于衷。自觉无趣的李休璟喟叹一声,在她身侧躺下,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腰上,下一瞬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
四周一点点寂静下去。只剩下不远处的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二人在破庙里枕月听风而眠。刺史府内的灯火,仍旧亮着。
以坠马为由称病休养的沈云舟,眉头蹙成一团。在他身旁还坐着好些人。
沈云舟叹了口气,“裴皎然出门后就没回驿馆。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朝中传了信。自通手实,还有河朔重设庠序都是她一手设计的。”一身穿鹤氅且蓄须的男子睁眼,轻甩尘尾,“这是个狠角色。”
“虞公,昨日你错过了她那番话。实在是可惜啊。听说她也是南人,怎么不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眼下说话这人一个叫周玉桁,和沈家有姻亲关系。另外一位是虞昉,其所在的会稽虞氏和姑苏顾氏交情匪浅。
听着二人的对话,沈云舟不语。江南豪族一贯看重宗族,讲究同气连枝。即便会因为地缘有所争锋,可在彼此关系上又盘根错节。
“南人又怎样。她现在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且有便宜行事的权力。我这一直称病能避到几时,诸位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出来。”沈云舟沉声道。
“她之所以废淫祠,限佛寺,无非是想收拢更多的土地。可一旦解放过多的人口和土地出来,朝廷必然不能顾及全面。”虞昉冷哂一声,“土地、耕牛、种子这些总得有人去派发划分吧?一旦有个环节出了纰漏,必生乱。”
其余几人闻言皆没接话。在座这些人都是盘踞江淮数百年的世家豪强,即便不如以往显赫,但该有的阀阅都有。
这一招看似是让步,可实际上也是在给对方挖坑。
周玉珩摇摇头。“她又不是蠢的,如何不能看出这里的陷阱。江淮淫祀闹成这样子,你突然大力支持土断改革,摆明了有猫腻。”
“她是南人,不会不清楚江淮的情况。没有我们从旁支持,她一人啃不下这块肉。”一人出言道。
一月白襕袍的人道:“她明白这理。她那日的话,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们是什么态度,她好走下步棋。”
“和她谈谈吧。谈妥了,才有利益可言。”
“这回谁设宴?”
虞昉道:“先不着急设宴。先放个风声出去,表示我们愿意协助她废除淫祀,看看她的态度。”
“也好。”沈云舟点头。
送了几人离开,沈云舟这才吩咐仆从把药端来。
玉盏中盛着深褐药汁,往外散出一股酸苦味道。端起玉盏,沈云舟仰头一口饮尽药汁。
这是大夫给他开的安神定志的药。自从裴皎然来了后,他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屠刀就落到他身上。
就连这次装病,也是麾下幕僚所想。裴皎然有意推他出去,要他表态。可这个态度一旦表了,首当其冲被反咬的就是他。
今日要不是裴皎然一直没回来。他也不会把这些江东士族喊来商议。
最终给出的这法子,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思绪至此,沈云舟微喟。但愿这事能商议出个好结果。
这夜的沈云舟彻夜难眠。宿在城外的二人在天亮城门开启时,返回了城中。
一回到驿馆,裴皎然便让李休璟以她的名义去刺史府探望沈云舟。